坐在窗前, 看著窗外綠淇和紅萓領著王府裡的小丫鬟忙活著給院子裡其他的屋子換窗花的身影,孟媛捧著臉忍不住輕輕一嘆。
去年這時候她還待字國公府的閨中,沒想到轉眼間又是一歲將盡,倒還真是應了前兩日給陸景初念書時唸到的《莊子·知北遊》裡那句話。
人生天地之間, 若白駒之過隙, 忽然而已。
她不過無意感嘆,可一聲嘆息落入將將邁步進屋來的陸景初耳中, 卻教他輕輕地蹙了蹙眉。
“好端端地怎生長籲短嘆起來了?”
他走路時腳步輕, 孟媛又不曾留意,故而這會兒他突然一開口說話, 驚嚇得她手撫心口後怕不已。
陸景初注意到了, 拄杖坐到她身旁,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在想什麼, 想的那麼入神,嗯?”
孟媛擺弄著腰間系的宮縧,纏著穗子繞了好幾圈, 又散了開,目光也遊弋了會兒方才嘟嘟囔囔地道:“我就是覺得日子過得太快了些,一時有些感慨罷了。”瞥見他頷首似是寬了心,孟媛鬆了一口氣,餘光瞥到他衣擺上不知何時沾上星點泥濘,“夫君剛是打哪兒回來的,怎麼濺了這一身的泥?”
陸景初聞言先是一愣,緊接著也沒有瞞她什麼。
那衣擺上的泥點子不過是他剛剛在半夏院裡不小心蹭到清墨才挖回來不久的藥草時沾上的而已。
孟媛已經好些日子沒看到清墨了, 平常也沒聽綠淇和紅萓提起,只當連朔回京後他也跟著回了連家。這會兒乍聽到他還住在隔壁的院子裡,有些意外地問道:“連表哥怎麼還沒把清墨領回去?”
“許是他近日忙了些,沒顧得上。”把清墨喊回去容易,可半夏院裡一院子的藥材可不容易收拾,而連朔近來又為終身大事勞神,的確無暇顧及這些。
孟媛聽了,點點頭,目光落在陸景初已經除去素綾的雙眸上,她忽而眨眨眼睛,彎唇輕笑:“顧不上正好。”清墨雖醫術比不上自家表哥,可態度比連朔好太多,總不似他三天兩頭找不著人影。
說著,她又轉了轉眼睛,將手在陸景初的眼前輕輕地晃了晃,而後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問道:“今天有沒有好一點?還是模糊的一團影子麼?”
陸景初淡淡地“嗯”了一聲,繼而抬手將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裡,輕搭在膝蓋上,勾唇道:“看東西還跟往常差不多,不過眼睛沒那麼難受了。”稍稍頓了一下,才又道,“前些日子在國公府遇上表哥,只說放寬心將養著,急不得。”
急不得,這是孟媛最常聽陸景初說起的三個字,看著他一副淡然得渾似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她不由撇撇嘴,“你說得好像就只有我一個人著急似的……”
“有你就夠了。”陸景初捏了捏她的小手,輕笑,“別胡思亂想。”
“嗯!”
熱熱鬧鬧的除夕過去沒幾日,晉王府就收到了孟國公府特意吩咐人送上門來的請帖,為的是小孟遠的滿月宴。
小孟遠滿月的日子正好是正月十五,趕上皇宮裡擺的宮宴,晉王和柳氏一合計,只讓陸景初和孟媛那日去成帝跟前應個卯,回頭再往國公府去。
安排好一切以後,晉王拿著那請帖反反複複地看了幾個來回,終於還是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咱們景初和人家成親隔得也不算太久,眼下那孟衡連兒子都抱上了,怎麼……哎……”
晉王想起之前上朝時親家公滿面春風的得意樣,不覺也心癢癢起來,想抱孫子了。
柳氏跟晉王多年夫妻,聽了他這話頭就猜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擔心他沒得去給陸景初夫妻倆施加壓力,平白壞了一家子安寧,便連忙勸道:“景初和媛兒倆到底跟旁人不一樣,莫說媛兒年紀還小,就依著景初現在的狀況,要孩子也不太合適。”
晉王吹吹鬍子,瞪眼道:“有什麼不合適的,他們照顧不過來,就給抱到前院來。”
柳氏雖看顧陸景初,可並不太想照顧跟自己不親的孩子,更遑論她如今還頭疼陸贇的親事呢,因此便道:“抱到前院來你養?”
“你……”晉王被說得一噎,看了柳氏一眼,到底也察覺到不妥,故而擺擺手,“我也就隨口一說,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柳氏走到桌邊沏了一杯茶端給晉王,柔聲提醒他:“王爺別怪妾身多嘴,景初心裡有主意,您也別插手這些了。”
“族中兄弟除了老么行止外都是子孫繞膝,本王這不就有些眼紅嘛。”而且有些話他也只能跟柳氏說一說,哪會去長子跟前提。晉王無奈地嘆了口氣,轉了話題問柳氏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說要給源生相看人家,怎麼樣了?”
柳氏搖搖頭,“雖看了幾戶人家,但源生不在,我也不好拿主意。”
晉王默了一下,道,“陛下那邊前日收到了邊關的訊息,敵軍已經被殲退,不過重整邊關還要些時日。”在心裡合計了一下,方繼續道,“大概再有兩三月,就會班師回朝了。”
柳氏心裡雖記掛著陸贇,但聽了這話也只好點點頭,應道:“那一切就等源生回來再說吧。”
晉王自然沒有異議。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