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居乾德殿的不是旁人, 正是早年禪位的太上皇。因太上皇在位時年號嘉德,故人稱嘉德帝。
嘉德帝膝下有八個兒子,最疼寵的不是如今的成帝,也不是其他幾個皇子, 而是晉王長子陸景初, 這是朝中民間人盡皆知的事情。關於緣何嘉德帝如此偏愛陸景初,甚至連成帝也格外看重, 坊間不少流言揣測。有人說, 是因著晉王世子樣貌生得與嘉德帝最寵愛的妃子即成帝生母寧貴妃相仿;有人說,嘉德帝與晉王手足情深, 故而對晉王身有殘疾的長子諸多照拂;也有人說, 嘉德帝曾經深愛先晉王妃,所以才會愛屋及烏偏愛晉王世子……千般猜測, 到底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林氏雖是知曉這些,可聽了孟仲文的話還是忍不住心生詫異。她看著自家夫君, 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陛下與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孟仲文嘆了一口氣,緩緩道:“陛下有意將寶珠和世子大婚的日子提前,不想太上皇留有遺憾。”成帝素以仁孝治國,孟仲文對他提出這話一點兒也不意外,可只要一想起當初的兩年之期,一時不免難以接受。
林氏與孟仲文一般想法,但轉念一想又更改了主意,反而勸他道:“我覺得陛下這般提議並無不妥。”見孟仲文詫異地望過來, 林氏輕笑道:“屋裡沒有外人,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太上皇帝眼下已是春秋將盡,如果有個萬一,寶珠的親事豈不得再拖個三年?”嘉德帝若有好歹,晉王府定是要丁憂三年,婚事自然得往後推。
孟仲文道:“你我再留寶珠三年又無不可。”
林氏幾乎要被氣笑,睨了他一眼,“你真是糊塗了不成,再隔個三年,不說世子二十有三,便是咱們寶珠也快十七了,難不成要留成個老姑娘?”女兒還未及笄,林氏固然捨不得,可俗話說,這閨女留來留去留成仇,她不想耽誤了女兒。
見孟仲文沉默,林氏又問道:“陛下說了把婚期提前到什麼時候了嗎?”
“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龍抬頭,是個大吉的日子。成帝讓欽天監測算過孟媛和陸景初的生辰八字,說那日大婚是最好不過。更何況,依著嘉德帝的身體,最多也只能再撐三個月。
林氏聞言也不由默然。
兩個月的時間用來籌備,又正趕上過年,說不得要手腳忙亂,實在是有些太過倉促了。
孟仲文見妻子蹙眉,輕輕嘆息一聲,握住她的手,道:“陛下今日只是這麼一提,能不能定下來還得看一看晉王府那邊。”其實,他心裡有數,這事十之八九是定下來了。
“哎,不論如何,我們這邊還是先準備起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壞了禮數。”林氏道,“這事兒也不必瞞著寶珠,該教她心裡也有個數才是。”
孟仲文點點頭,夫妻倆商議了半天,林氏才起身先去鶴延堂給孟老夫人知會了一聲。孟老夫人雖有不捨,但左右思量還是覺得孟媛早些嫁過去更好些。她對林氏道:“讓寶珠早點嫁過去其實也並無不妥,你和老二回頭合計一下去晉王府走一遭,成親拜堂提前可以,這圓房不若先緩一緩等到寶珠及笄再提。世子若是真的憐惜咱們寶珠,定不會拂了這意思。”
林氏心裡卻有些遲疑。這大半年來她從孟衡處知道一些事情,知道陸景初多少有些看重女兒,可陸景初年紀不小,當真能為女兒再忍一年?如果他忍不了,女兒嫁過去看著夫君與別的女人歡好,心裡該有多難受?
她一番心思盡數寫在臉上,孟老夫人看得清楚,不由笑她此時聰明反被聰明誤竟是犯起了糊塗,“前頭你還唸叨老二,你想想寶珠的婚事提前是為了什麼,難不成這一年還能生出別的來?”她說著微微一頓,想起曾經見過的青年,面上笑意愈發和藹,“再說了,世子我也見過幾回,知書識禮,謙和溫善,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即便是有眼疾,可依著他的身份,如果真有旁個心思,難道還等到今天?”孟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閱人無數,自信不會看錯人去。
林氏琢磨著老夫人的話,發現確實如此,心裡雖隱有不安,但到底尋到了主心骨,再回五見著孟仲文便將老夫人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後者皺眉深思一會兒,並沒有再說旁的。
隔日,天晴雪消,下了早朝從大殿出來,孟仲文特意站在九龍盤柱旁候著,一瞧見晉王便立即迎了上去。
晉王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孟仲文會找上自己,見狀只笑呵呵地道:“孟大人可是為了陛下所提的把婚事往前挪?”
孟仲文字來還在心裡斟酌該如何開口,現下見晉王主動提及,他先是一愣,繼而才道:“正是,不知可否請王爺往茶樓一敘?”
晉王擺擺手,“去什麼茶樓,談事該往酒樓去才是正道。”言罷竟直接擁著孟仲文的肩膀就往宮外走。
晉王看著強悍,可因為早年行兵打仗身上落下舊疾,飲酒便成了禦醫反複叮囑忌口的東西。然而晉王一向嗜酒,平日被柳氏拘著,一肚子酒蟲早就鬧騰得不行,今天拉上孟仲文一進酒樓,他便立即招呼小二上了三壇好酒。
孟仲文見他只顧飲酒,心裡著急,猶豫了一會兒到底伸手攔住他往嘴邊送酒的動作,道:“王爺,關於小女和世子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