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畢竟只有夫妻之名,分頭和別人有夫妻之實也是應該的,因此前一夜沒來得及說的話,出宮之後在馬車上衛沉蕤就說了。
“他是我阿爹的舊部,”她稱呼廢太子這許多年都沒有改過,神態也坦蕩無偽:“當年我觸怒祖父,遷到房州,他已經被褫奪武職,趕來護我,就……一直到了今天。”
公主的神情中有淡如薄霧的哀愁,傅希如看得分明,也就不多問什麼,接受了她的解釋:“殿下大可放心。”
他情緒從昨夜起就始終不高,這衛沉蕤早就發覺了,想起方才宮中見到的衛燎,禁不住覺得是自己拆散了兩個苦命人,搖一搖頭:“你這幅模樣倘若被人看見了,恐怕我的名聲之差還要再上一層樓,都當我囂張跋扈,讓你有苦難言。”
傅希如一怔,明白過來她言下之意,倒是露出個笑臉來,苦樂參半:“豈敢。既然如此,為了殿下的聲譽,臣也不得不興高采烈了。”
他十分配合,幾乎是立刻就恢複了平日裡那副高深莫測,不動如山的模樣,衛沉蕤看著看著,卻突然從心裡湧上來一陣悲涼,忍不住嘆息一聲。移開視線:“算了,說到底你難為的是你,我難為的是我,各有各的苦衷。”
傅希如也不說話了。
公主說的是對的,他們二人各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也各有各千裡跋涉的來路,然而既不能夠擁抱取暖,也不可能剖白心事求一個安慰,不如沉默以對。
本朝公主參與政事,門路有限,但權力卻不小。一是靠血脈織網籠絡勢力,二是開啟府門招攬門客,三是看對皇帝以及後宮的影響力。
衛沉蕤要是能夠插手宮闈之事,也就不必出來之後再行動了,第三條不是她的路,前兩條卻大有可為。
她母親是門閥之女,因廢太子事委頓,很需要東山再起的契機,然而衛燎是不會給他們真正重振的機會的,同樣的還有先帝元後的家族——元後死的太早,當時廢太子才及弱冠,雖然先帝屢加恩賞,但那之後又過去了許多年,衛燎的母親繼後冊立,也就新人換舊人,等到廢太子事發,就更門庭冷落。
這是與衛沉蕤有血脈關聯的,再就是當年裴秘手掌大權,矇蔽聖聽的時候,屢次做手腳使之落榜不能面君的風流名士。對他們而言,公主府自然也是個可以出頭的好地方。
籠絡自己的勢力,這固然並非一日之功,對衛沉蕤而言,卻因為丈夫是傅希如,和衛燎先前的不當之處而容易許多。她像是一隻端坐在蛛網中央的蜘蛛,精心編織,盤踞後方,逐漸開始在朝政上指手畫腳起來。
起先,她在眾人心中,無非是一道登天梯,然而過上幾月,公主府的清談之間,這對新婚夫妻就都顯露了各自的不同凡響。就連傅希如也不得不在心裡承認,衛沉蕤的眼光比她父親兄弟二人都更出眾,怪不得她野心與權欲宛如野草一般強盛。倘若她不是女人,興許早就成事了。
世間女人要掙紮求生也好,要貪婪求欲也好,要一個名正言順總是比男人難許多,即使出身皇家也是一樣。傅希如正因深知這一點,又因為見過太多強悍美麗的女人而不曾看清女人,當下也只是默默驚嘆,藉故避開,任由衛沉蕤為她自己聚攏人心,謀求名望。
這些還都算在傅希如的預料之內,包括衛燎苦無罪名解決衛沉蕤,因此十分難看的臉色,真正讓他吃驚的是傅希行來找他,說起一件意料不到的事。
“裴公有個女兒,名叫順娘。”
這開頭不同凡響,傅希如起先沒有想到,一看傅希行凝重又漏出點難為情的表情,就都明白了:“什麼時候的事?”
傅希行大概還在想該怎麼全部坦白,反應不及,就聽到大兄又問:“你想娶她?”
他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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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底迪也開竅了。
傅希如:我是真的老了。
公主:攪風攪雨。
貴妃:奶裡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