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書一下,事情也就轉動起來,公主大婚是件喜事,舉國皆知,衛沉蕤也就與從前的安靜不同,要出點聲息了。
潘妃眼下有個養病的名頭,雖然能料理一點事物,然而衛燎終究不願意讓衛沉蕤有機會插手到宮務裡去,這兒離自己太近,於是反而叫潘妃繼續打理宮務,衛沉蕤備嫁的事,反而自己來了。
要做的確實很多,衛沉蕤管不了公主府選址和遷人的事,但僅僅是嫁妝,也叫她費了許多功夫。當初廢太子是給她備過一份,後來沒能用上,又有收繳在庫中的廢太子妃的舊物,衛燎準許挪出來,這些都要清點挑選造冊,不算輕松。
天下許多事,到了皇家是最不講規矩道理的,將出閣的女郎自己整治這些事,雖然不符合常理,其實對衛沉蕤來說,倒也方便。她也不是沒做過事的人,倘若有什麼難辦的,無非再去尋潘妃出面而已。
這一日她從暫住的鐘城宮往昭陽殿去,是因為公主府的事情來尋潘妃這裡的中宮印信,進門的時候卻見已經顯懷的李才人在外頭站著,見了她才打招呼:“公主。”
她面露難色,衛沉蕤也不好這就進去,幹脆站住和她說說話:“才人來了?”
這人是個安穩的脾氣,從前在掖庭也就默默無聞,如今有孕了挪出來,就在潘妃眼前,也不見因肚子陡然貴重起來而作威作福,照樣十分沉默。
她能上昭陽殿來,就是有事,然而衛沉蕤問了,她也不說,低聲解釋:“感懷娘娘厚德,前來送些東西罷了,不敢打擾,這就告退了。”
潘妃如今還在“休養”,衛沉蕤來找她算是有聖旨格外的優容,李才人在這裡,卻是進不去的。
兩人也就這樣分別,衛沉蕤進到裡面去。
自古以來,能住在昭陽殿的不是寵妃就是權妃,小潘妃如今雖然比不上當年的潘貴妃,但與自家姑母看上去也差不遠了,她的宮裡一向井井有條,足見此番也不算傷筋動骨。
衛沉蕤是公主,眼下身份只有更貴,在宮門口的時候就有人通報,如今潘妃好歹要做個身體虛弱的樣子,沒有出來迎她,卻也是被人簇擁著進去的。
潘妃正在窗下看賬本。
她倒也不算太好奢華,只是年輕,愛的是鮮亮顏色和新鮮玩意兒,衛沉蕤認真說起來比她長了好幾歲,不免更沉穩。眼下燕居,又是春日,潘妃穿的是一件顏色嬌嫩的鵝黃襦裙,頭發隨意挽了個墮馬髻,插著兩只珠釵,清爽又簡單,顯然心情也不錯。
衛沉蕤一進來,潘妃就起了身:“還沒恭喜公主,好事近了。”
雖然這婚事究竟如何,諸人心裡都有自己的想法,然而這句賀喜還是不能不說的,潘妃用這個開頭,衛沉蕤也就對她微微一笑,大概是“你我都懂”的意思。
她們二人分賓主坐了,潘妃知道她來是有事,隨手將賬本推開,命人上了蜜水,才真正說起話來。衛沉蕤提起方才在門口看到李才人,潘妃神情微微一頓,隨後略有些無奈:“她也是有心了。這懷孕的事報到紫宸殿,陛下也就看過她一兩回,心裡不安穩,倒是想摸摸我的心思,也進不來……”
話音漸漸如同嫋嫋爐煙一樣淡去,衛沉蕤也跟著感嘆一句:“宮裡的女人,大多如此。”
又說起潘妃的事:“眼下你這麼忙,不日也就能出去了。”
潘妃微微一笑,眼望著手中白玉盞,反倒不是很熱心的樣子:“出去不出去的,也就那麼回事,只是到底方便些。其他的……我也沒法子去想了。”
聽她說這番話,出乎了衛沉蕤的預料,她微微一挑眉,神情倒是平和的:“怎麼?”
“我……”潘妃仍然微笑,是端莊大方,妃子娘娘的那種笑:“你我也都差不多,我就明白的說。”
衛沉蕤點點頭,猜到她是要說什麼,只見眼神一掃,站著伺候的宮人們就退得更遠一些,容她們說點悄悄話。
潘妃神情是真的平靜:“我自從進宮,自以為是盡了力的,這輩子也就差不多是這樣了,當初姑母殉葬,我要再進一步,就更千難萬難。陛下性情你是知道的,侍奉在側不被厭棄,其實也不容易。宮裡的日子我並不覺得很壞,過得也算自在,近日卻……”
她低下頭,好似難堪,又好似尷尬,避過這一陣情緒,繼續往下說:“我其實也想過,倘若除了這幾年的情分,還能得到點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女人嘛,總想在夫君心裡與眾不同,誠然我們並非尋常夫妻,但我總是天真。可近來察覺一點滋味,反而又覺得陛下的真情,並非常人可以承受的,倘使他真有此心,我反而是無處立足了。”
潘妃抬起眼來看衛沉蕤。
她對面的公主沉吟著,顯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她們都是宮裡的女人,深知寵愛與帝王之愛遠遠不同,是兩回事。衛沉蕤見過當年盛極一時的潘貴妃,也聽過不少宮中秘辛,太子只得了這麼一個女兒,教養她是十分精心的,隱約知道當初先帝真正愛過的女子是誰。
是最後蹊蹺橫死的裕賢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