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初的心微微提起, 她問道:“什麼東西?”
唐懷瑜從桌下拿出一個包袱來,青灰色的麻質布料,不太起眼,他將包袱放在桌上, 然後層層揭開, 露出其中的物什來,緋紅色的布料, 繡著大片的深色花紋, 那竟然是一件衣裳。
熟悉的香氣和血腥氣混雜在一起,令蕭如初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強忍住翻滾的情緒, 打量著那一件衣裳,角落處不少地方有燒焦的痕跡, 深色的花紋交織在一處,細看來,那哪裡是花紋?分明是破濺開來的血跡。
那大片的緋紅顏色, 幾乎將蕭如初的眼睛也映得泛起了紅,她語氣平靜道:“這是從哪裡找到的?”
唐懷瑜答道:“說來也是巧,我今日原本一早便起了,想去祠堂那邊問一問白山的情況,路過了秋聲園,便想進去瞧一瞧,前陣兒我趁夜把園子給燒了,也不知府裡有沒有派人去修葺。”
“沒成想, 進了院子發現不對,”唐懷瑜回憶著道:“我當時和南鄉兩人燒的是園子的西廂和正房位置,但是我去的時候,發現東廂屋後的茅草叢居然也被燒著了,這火總不能越過東廂屋子燒到後邊去罷?等我過去一看,便見那草叢裡有這麼一件衣裳,倒和三嫂說的真真兒對上了。”
說到這裡,他呵地笑了一聲:“跑到荒廢的園子裡專程燒一件衣裳,果然是有鬼。”
聽了這話,唐懷瑾伸手撚了撚布料,沉思片刻,道:“這是雲紋絲絹,齊陽那邊的貨,去年初夏的時候,布莊裡是進了一批,不過因著不太好賣,又進了府裡的庫房。”
唐懷瑜一愣:“你怎麼知道?”
唐懷瑾淡淡道:“去年時候,布莊交到我手中,這一批布賣得不好,是我讓人拉去了庫房的,好歹沒有賠掉本兒。”
聞言,唐懷瑜忽然想到了什麼:“這就更好辦了,咱們去庫房查一查,這一批布料大致分派到了哪些院子。”
唐懷瑾笑了,道:“庫房如何會讓你查?”
那倒是,正房大院一向與他們幾個不對付,自然不可能輕易讓他們看冊子的,唐懷瑜一時有些為難,蕭如初卻問道:“四弟可知道,這後院裡身形略高挑的女子?”
唐懷瑜一愣,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有此一問,但還是仔細想了想,道:“倒是見過幾個,只是不知道三嫂嫂說的,有多高?”
蕭如初道:“只比你哥哥矮上些許。”
唐懷瑜怔住,幹幹一笑:“這我往常也沒有多加註意,待我去問一問便知。”
唐懷瑾道:“我去想個法子,查一查庫房去年的冊子。”
蕭如初好奇道:“你如何查?”
唐懷瑾的笑容意味深長:“山人自有妙計,夫人等我好訊息便是。”
唐懷瑜走後,將那沾了血跡的紅色衣裳也一併帶走了,美其名曰這是物證,要仔細存放起來,到了午間時候,南鄉回來了,唐懷瑾與蕭如初一行人去淮州之後,他便被派去了茶樓,幫著照看,直到今日才回來。
午後之時,唐懷瑾準備出門,臨行前特意叮囑南鄉不必跟著自己,留在院裡伺候,自己便出府去了。
順著長街走了小半刻鐘,才到東市,路過世味茶樓時,並沒有進去,反而繼續朝前走,那邊多是布莊與茶莊一類的店鋪,直到走到一家茶莊前,上面掛著招牌,幾個描金大字,筆勢古樸:德隆茶莊。
這是唐府最大的一家茶莊,在洛京鼎鼎有名,首屈一指,每年有無數的好茶經由此處,販往北方,為唐府帶來可觀的利潤。
在月初時候,德隆茶莊被交到了唐懷瑛手中,此後便一直由他在打理,唐懷瑾進了茶莊內,大堂略顯冷清,幾個店夥計正靠在櫃臺後吃瓜子嘮嗑,也沒個管事在,一派鬆散閑適的模樣。
唐懷瑾走上前去,還沒說話,便有夥計眼皮都不抬一下,漫不經心地道:“買什麼茶?”
唐懷瑾道:“我不買茶。”
夥計伸手朝門口一比:“那您請吧。”
動作輕慢,語氣倨傲,唐懷瑾也不以為意,只是道:“我來找你們少東家。”
那夥計終於抬起眼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嘿地笑了:“您請回吧,咱少東家今兒個不在,勞您改日再來。”
唐懷瑾卻道:“今日是月底,茶莊要盤賬,他必然在的,不然你說說在哪個院子,我自己去便是。”
“哎你這人……”那夥計皺起眉來,把櫃臺敲得梆梆響,道:“說了他不在!”
他話音剛落,後堂便傳來一個聲音:“嚷嚷什麼?”
有人掀了門簾進來,是個中年男人,穿著一身深褐色的袍子,身形微微發福,見了櫃臺前的唐懷瑾,先是一愣,爾後面上堆起笑來:“三少爺怎麼有空到茶莊來了?”
唐懷瑾認得他,是茶莊的一個管事,叫朱顯,在德隆茶莊做了已有六七年了,資歷很老,他便笑道:“我來找我二哥有些事情,有勞朱管事給通稟一聲。”
那朱顯連忙道:“三少爺言重了,言重了。”
他說著便狠狠瞪了那幾個夥計一眼,把人瞪得一個哆嗦,轉眼面上又堆出笑,做了一個手勢:“三少爺,這邊請,這邊請,二少爺在這邊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