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扇墜怎麼在你這裡?”
蕭如初詫異極了, 尚記得她頭一回去大悲寺上香的時候,在山上的走貨郎那裡買了一個小小的桃核扇墜,後來不知怎麼找不見了,她找過幾回, 都不知所蹤, 便以為丟了,還覺得有些遺憾, 不成想, 如今竟然又在唐懷瑾這裡見著了。
唐懷瑾搖了搖手,笑吟吟道:“是我拾到的。”
他的手心裡, 那顆桃核表面被雕琢得光滑無比, 就連邊緣處也被細心打磨過了,擦了桐油, 呈黃褐色,在燭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芒,蕭如初驚訝嘆道:“當真是……巧。”
唐懷瑾卻笑而不語, 其實並不算是巧,那一日蕭如初走後,他便特意從禪院也跟了過去,只這麼遠遠看著,直到蕭如初見到了她那兩個丫鬟,這才原路返回,路上便拾到了這麼一個小玩意。
紅色的縧子也算十分顯眼,那一條路也就他們方才走過, 略微推算便知,這扇墜定然是蕭如初落下的無疑了。
夜色漸深,恰聞屋角傳來更漏的聲音,蕭如初抬起頭來,這才驚覺,時辰已經很晚了,就在這時,正房的門被敲響,玉綴壓低了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提醒道:“小姐,夜深了,該歇息了。”
蕭如初應了一聲,門便被推開,玉綴與玉露兩人捧著熱水和茶盞進來,伺候了兩人洗漱幹淨,玉綴正準備上前替蕭如初卸發釵等飾物時,唐懷瑾看了看,突然開口阻止道:“我來便可,你們先下去罷。”
玉綴兩人對視了一眼,連忙應是,便又捧著杯盞和水盆出去了,房間的門吱呀一聲輕輕合上,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十分響亮,不知為何,蕭如初突然生出幾分緊張來,她坐在妝臺前,抬眼看向那一面打磨光滑的菱花銅鏡,藉著暖黃的燭光,鏡中映出了女子清秀的容貌。
過了一會,那銅鏡一角又映出了另外一個人,唐懷瑾的臉在上面一閃而過,緊接著,便是他鴉青色的袍角拂過,蕭如初感覺頭上緊緊綰著發髻的簪子被碰了一下,那感覺很奇怪,明明都是別人的手,卻不知為何,就是與玉綴和玉露兩人都不一樣似的,她心裡就彷彿蹲了一隻貓,那貓還在不停地撓著爪子,令人坐立難安。
隨著簪子輕輕抽出的動作,蕭如初的手驟然握緊了,甚至滲出微微的汗意來,發絲鬆散,滑落下來,修長的指尖輕輕撥弄著那些細滑柔軟的青絲,那人似乎不慣做這些事情,指尖輕輕擦過發根,帶來一陣奇怪的酥麻感。
就在他欲伸手拿起妝臺上的桃木梳時,蕭如初忍不住道:“還是我自己來罷?”
驟聞此言,唐懷瑾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失望,道:“方才弄疼夫人了?”
蕭如初抿了抿唇,低聲道:“沒有。”
唐懷瑾鬆了一口氣,從她手中接過梳子,道:“還是讓我來罷,為夫人梳發,也是趣事一樁。”
罷了罷了,隨他罷,蕭如初放開手,果然任他取了去,梳子的齒列輕緩地梳過長發,有一下沒一下的,她不禁看向面前的菱花銅鏡,微微側頭,唐懷瑾的臉便映在了鏡中,略微有些模糊,但是仍舊能看得出他神色十分認真,微微垂著眉眼,目光專注,如同在看什麼珍奇的寶物一般。
蕭如初手中滲著汗,好容易梳完了,唐懷瑾意猶未盡地放下梳子,似乎沒有盡興一般,蕭如初生怕他再說點什麼,立刻站起身來,照例往床邊走,但是沒走幾步,突然又頓住了。
“夫人。”身後傳來唐懷瑾的聲音。
蕭如初回過頭去,果然見他面上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神色,語氣輕微,問道:“我還回去東廂睡麼?”
他的語調輕輕上揚,蕭如初面上不由自主一熱,爾後才故作鎮定,道了一句:“我不慣睡外面。”
唐懷瑾立刻笑彎了眉眼,縱容道:“那我睡外面,也是一樣的。”
事到如今,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蕭如初索性爬上床去,拖起被子,將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蓋了起來,她在被窩裡睜著眼睛,眼前是一片小小的黑暗,但是全身的注意力都留在了外面。
她能聽到那人輕微的腳步聲,還有吹熄蠟燭的聲音,然後過了一會,便是旁邊的被子輕輕扯起的幅度,蕭如初身子緊緊繃起,兀自警惕著,如同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一般,彷彿下一刻就要蹦起來逃離這裡。
原本看似安全的被窩就彷彿長滿了刺人的茅草似的,使得她渾身不安,就在蕭如初緊張無比的時候,突然,旁邊伸過來一隻略微冰涼的手,輕輕撫在她的額上。
蕭如初低呼一聲,嚇得差點從被窩裡面鑽出來,然後便聽到了一個含笑的聲音:“夫人,你很熱嗎?”
蕭如初這才驚覺自己額上微微滲出了汗,原本便到了夏日,天氣已經開始逐漸熱起來了,此時雖然是夜裡,但是捂著被子,也是在有些過於暖和了。
她輕輕咬著下唇,悶悶地道:“我不熱。”
唐懷瑾笑了一聲,然後輕嘆了一口氣,語氣溫柔:“夫人,別熱壞了,把頭伸出來罷?”
蕭如初的聲音在被子裡捂著,顯得有幾分甕聲甕氣:“我慣常縮著頭睡覺,不喜歡伸出來。”
“這樣啊,”他看似在自言自語道:“那好吧,夫人喜歡就好。”
蕭如初略微鬆了一口氣,然而那一口氣還沒松完,下一刻,另一個頭便湊了過來,高挺的鼻樑輕輕蹭過她的臉頰,噗嗤帶著笑喚她道:“夫人?”
蕭如初驚得一口氣鯁在喉嚨,差點沒嗆住自己,她的臉驟然通紅起來,所幸在黑咕隆咚的被窩裡面,也不怕被看見,羞惱道:“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