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名小廝想想也是,便紛紛同意了,蕭如初得以順利進入關著唐懷瑾的屋子,門被推開來,老舊的門軸聲發出粗啞的呻|吟,屋子裡很昏暗,一線天光從窄窄的半扇門見投入進去,拉出了長長的光來,還有女子纖細如柳的影子。
那一線天光猶帶著夕陽的金色餘暉,在女子的周身勾勒出柔美的線條來,她微微低頭,硯臺被打翻了,地上潑著黑色的墨,好似一副濃重墨彩的山水畫一般,一半幹涸,一半猶帶著濕潤,想是才打翻不久。
“夫人?”
唐懷瑾的聲音從昏暗處傳來,其中夾雜著些微的驚喜和不確定,蕭如初微微眯起眼來,這屋子的光線實在是不大好,她看了半天,才終於看清楚他的身形。
唐懷瑾的輪椅正靠在背陰的窗臺旁,他直起身朝門口看來,蕭如初進了屋子,隨手將門合上,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鞋子像是踢到什麼物什,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硯臺,蕭如初彎腰將它拾起來,指尖頓時沾染了烏黑的墨跡,唐懷瑾搖著輪椅過來,又喚了一聲:“夫人怎麼來了?”
蕭如初將硯臺輕輕擱在書桌上,這才輕聲回道:“我來看看你。”
唐懷瑾驚訝道:“他們肯讓你進來?”
蕭如初心裡一緊,然後裝作沒事一樣,淡淡地嗯了一聲,唐懷瑾便笑了,眼角微微彎起,語氣裡帶著一點不滿,道:“我方才向他們說了半天,也不肯讓我見你。”
在蕭如初的印象中,他並不是一個愛示弱的人,不論是在唐高旭,或者老太太,甚至他的胞弟唐懷瑜面前,蕭如初從未見他示弱過,唯有在自己這裡,便是衣裳淋濕了,又或者走路撞到桌角,也會拿出來說一說,彷彿非要求一個心軟和安慰。
起先蕭如初不大明白這是為什麼,好好一個人,怎麼在自己面前就這樣嬌氣起來,如今她竟然像是無師自通似的,明白了什麼。
正當蕭如初若有所思間,唐懷瑾又疑惑地喚了一聲:“夫人?”
“嗯?”蕭如初回過神來,道:“怎麼了?”
唐懷瑾道:“夫人在想什麼?”
蕭如初頓了一會,才慢慢地道:“一天沒吃東西,你餓不餓?”
聽了這話,唐懷瑾先是愣了愣,而後笑道:“原本是餓,不過見到夫人之後,便一下不覺得餓了。”
這話聽得蕭如初都想笑,然後她便果真笑起來,道:“我又不是吃的,如何能果腹?”
下一刻,她的手便被另一隻溫暖的手捉住了,唐懷瑾低聲道:“不。”
“怎麼?”
隨著他的用力,蕭如初被拽的往下微微彎了身子,然後感覺到那溫熱的氣息吐在耳邊,那人含笑一字一句道:“夫人自然是無法果腹的,一見夫人,便覺自己猶如饕餮一般。”
那些溫熱的吐氣像微微的火苗一般,蕭如初瞬間便覺得自己的耳根燒了起來,並且還有越燒越旺的趨勢,她的嘴唇顫了一下,聲音細如蚊吶:“你……不寫休書麼?”
話一說出,她突然便後悔了,空氣瞬間靜默下來,簡直要凝固了似的,蕭如初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以及心跳,忐忑不安,過了許久,耳邊傳來呵地一聲輕笑,她感覺自己的手指被攥緊了,幾乎到了生疼的地步。
那人的聲音如同從齒間一個個迸出來似的,十分有力,卻沒有任何情緒:“夫人,想要我寫?”
蕭如初猛地吸了一口氣,聲音帶著略微的顫抖和不穩,反問:“你……會寫嗎?”
調子略微上揚,卻能讓人從中聽出若有似無的悲傷,空氣再次安靜下來,過了片刻,蕭如初感覺到自己的那隻手被悄無聲息地放開了,那一剎那,無窮的苦澀霎時間將她整個淹沒了。
下一刻,一條修長的手臂攬了上來,將她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耳邊響起那人的喟然嘆息:“夫人,我不寫,今日不會,日後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