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潮把自己聯系方式給了遊之鴻並不是一時起意,在可以和他直接聯系之後,遊之鴻就不值當得去發那種簡訊來吸引他注意了,要是遊之鴻想要約他出來,直接推脫有事要忙便是,他不信在兩人完全沒有相處機會的情況下還能出事。
當然不排除劇情特意讓他倆偶遇的情況,不過這種屬於不可抗力,唐潮就算再怎麼都無能為力,暫且不在考慮範圍內。
唐潮有和方穆博閑聊了會兒,待計程車停在樓下他掛了電話,付款後開啟車門,一邊下車一邊禮貌地說了句:“謝謝師傅。”
他不曾注意的是,一路沉默的計程車司機就像方穆博那般,一直注視著他的身影,直到他進了家門也未曾離開。
“陽哥”點燃了一根煙,他本來沒有煙癮,身為重要線人和七組組長,白鳥也不允許他過多使用任何具有成癮性的物品,但自從那件事發生後,他不得不靠這東西麻醉自己的神經。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煙霧繚繞,四散在寂靜的夜裡,居民樓裡亮著的窗戶一扇扇熄滅,小蟲圍繞著路燈飛旋,時不時撞在燈罩上發出“啪啪”聲響,讓夜晚不至於陷入全然的寂靜。他望著唐潮家的那扇窗戶,好似能從那片黑暗中窺見他日思夜想的幻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了眼計程車上的電子表:淩晨兩點十五分。
他開啟車門下車,站在原地靜靜地抽完了那隻煙,將煙蒂扔在腳底踩滅,漫不經心地活動著手腕,沿著樓房牆根走了一圈。
心中大致有了數,他伸手扳著一樓向外突出的窗臺,雙臂猛地發力,將自己撐上去,藉著樓體外面的空調室外機,窗臺或者是防盜窗一路向上爬去。夜色中他一襲黑衣,只用了十數秒便如同鬼魅般無聲地爬到了位於三樓的唐潮家窗邊。
一隻手撐在窗臺上,腳尖虛虛點在二樓窗戶上沿的凸出,他推開窗子,水中游魚一樣靈活地鑽了進去。
唐潮早已睡了,家裡一片黑暗,他沒有開啟任何能夠照明的裝置,只是藉著微薄的月光和燈光走出廚房,進了臥室。
床中央被子鼓起一個小包,青年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個腦袋在外面,背對著門,他腳步頓了一瞬——那人也喜歡這樣的睡姿,用被子把自己全部裹住,不露手腳在外面。他曾經問起為什麼,那人坐在教堂長椅上,極為認真地回答:他害怕會有東西在他睡著的時候切掉他身體露在被子外面的部位。
庭水。
他繞到另一頭,緩緩下蹲,半跪在床邊,讓自己處於能夠平視床上安睡青年的高度。唐潮睡得很沉,呼吸深長平穩,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眉頭稍稍皺著,唇微張,唇角亮晶晶的——那人每次因疲憊陷入沉眠也會這樣,控制不住地流出一點涎水,最後被自己的口水淹醒。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他臉上,睫毛的弧度,鼻尖的曲線,還有左眼旁淺色的小痣,都隨著呼吸的淺淺起伏生動起來,瞬間填充了他那狂熱而扭曲的念想和日漸流逝的記憶。
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
他還記得在教堂裡初見時那人的模樣,那個少年跪在神父面前,手握十字掛墜虔誠祈禱,陽光穿過彩色的教堂玻璃花窗,灑在他睫毛,鼻尖,還有淺色的小痣上,一旁的揹著刀的女孩為他披上雪白的教袍,柔軟的黑發蹭著領口。
那人不喜歡叫他組長或陽哥,從來都是直呼他姓名,那簡單的“秦若陽”三個字在他口中好似全然不同,被賦予了獨屬於他們兩人的意義。
庭水。
眼前的青年發出聲模糊不清的夢囈,眉頭有皺得更緊的趨勢,秦若陽下意識地抬手想要為他撫平,卻在馬上就要觸到唐潮時停住了手。
——這不是他。
他對自己道。就算長得再像,習慣再像,這也終究不是他。真正的庭水早就在那個晚上死去了,秦若陽清楚記得他渾身是血地躺在神龕上,抓著他的手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他可以記一輩子。
秦若陽就這樣在唐潮床邊半跪了一夜,在破曉將至的黎明前夕離開。他跪的膝蓋幾乎不能打直,但他不在乎。
庭水總是笑嘻嘻地說他沒脾氣,但他知道,真正的他就像領袖說的那樣,是頭孤注一擲的瘋狼。
很快,他將親手報複造成了這一切的,那個創造了世界的至高無上的存在。
唐潮醒來時,不知為何覺得心裡有點發堵。
他在床上坐了會兒,覺得自己可能是晚上做了什麼內容不太好的夢,但他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窗簾被拉得死死的,不留一條縫隙。唐潮穿好衣服,一把拉開窗簾,清晨的陽光灑進來,將整間臥室照的亮堂堂。
他揉著眼睛走進衛生間,半小時後出門前往學校,今天依然在舉辦運動會,唐潮不打算去看,去泡了圖書館。
遊之鴻加了他的微信,兩人昨晚相互打了個招呼就沒再說話,倒是方穆博下班回家後又和他聊了會兒,直到唐潮睡覺。
下午姜佑也過來了,他揹著包拉開唐潮對面的椅子坐下,第一句話便是:“我和夏苪分手了。”
夏苪是啦啦隊長的名字,唐潮當時正看著本科幻小說,聞言抬起頭來,驚訝地“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