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沒什麼。只是在想剛剛那個問題……”紀緒慌忙說道,抬頭看了看天色,收住了話頭,轉而道,“殊晴說的是,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還是先過去集合吧。不然等等又挨罵……”
“誒呀,明明還早……”朔明不情願地嚎了一嗓子,被紀緒推著往前走。紀緒邊推他,邊又溫言安慰了幾句,斜陽溫暖的光芒從他的側臉上掠過,他忽而心中一動,轉頭向後看去。
日光微暖,滿地落金,他的視線越過一地的暖色,正好落在他們方才所做的臺階上。
目光順著那臺階一路向上,印入眼簾的是一座古樸而又蒼涼的石殿。從空洞的大門裡望進去,一絲光也無,只有沉沉的黑暗,偏偏又有一抹陽光落在它的門前,切割出一個光暗分明的世界。
一隻蛾子撲稜稜地從石殿裡飛出來,竄入那明亮的陽光底下,盤旋幾圈,又舒展翅膀,撲稜稜地飛走了。
視線不由自主地追著那隻飛蛾而去,紀緒的心中似有什麼搖晃了一下,方才掠過他心頭的那句話又再度浮現了出來。
“為了新的相遇吧。”他喃喃著,說著自己其實也不太明白的答案。
與此同時,另一個世界之中。
半妖彙集的咖啡店內,生著狼耳與尖牙的女孩正在用一種古怪的神色打量著坐在對面的男朋友:“非非,你又怎麼了?”
回應她的,是對方茫然的神色。片刻之後,便見那人像是猛然意識到什麼一樣,倉皇轉頭,向附近看去,視線匆匆地在周圍掃了一圈,最終定格在了門口。
一個曾不幸被潑了十幾次咖啡的男人,此刻正悠然起身,往咖啡店外走去。
玻璃門外,日光清澈。他冷冷看著對方推門走進那清澈的日光中去,周身的線條被勾得明朗和疏離,一時間竟有那麼片刻的恍惚。等到大腦反應過來之際,他的雙腿已經自動自發地站起,毫不遲疑地邁開,追隨著那男人的身影疾奔而去。
然後,因為一個紅燈和一條馬路而錯過,站在馬路的這邊,望著川流不息的車輛,悵然若失。
這個時候的華非並不知道,就在他望著馬路對面的時候,還有一雙眼睛,也正在暗處,偷偷望著他。
目光沉鬱、眼神複雜,像是凝結了萬千言語與情緒,偏又不知如何表達。
付厲就這麼站在暗處,默默地注視著那個站在馬路邊上,焦急探頭張望的身影。
他可以在這個時候過去——他在心裡悄悄地謀劃。他可以趁著現在過去,抓住他,認真地念出他的名字。他可以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告訴他,然後厚著臉皮握著他的手,問他能不能帶自己回家。他知道華非會相信的,也一定會收留他的。因為那是華非。
又或者,他可以繞到馬路對面,再當著華非的面,朝他走過去,假裝自己就是這個時間的付厲。華非會因為他的去而複返而無比開心,他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他們可以去一個小餐館、咖啡廳,但最好是個酒吧。他從沒見過華非喝醉的樣子,他希望能有機會好好看上一次,然後——如果他的心髒能堅強到不會爆炸——他或許還會趁著這個機會,偷偷在對方的臉上落上一吻。華非肯定會不高興,但沒關系,他可以用酒精做藉口,華非會相信他的,因為那是華非。
再或者,他可以沖過去,直接抓著他,帶走他。帶離這個地方,帶離這個時間。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又不難——石夷殘存的力量還在他的體內鼓動,靠著這股力量,靠著符印,他可以帶華非去任何一個他想去的時間。
遠離韋鬼、遠離毀約師、遠離那些所謂既定的無法更改或扭曲的宿命。他什麼都不需要了,他需要的只是不遠處的那個人而已。
華非也許一開始會茫然,會害怕,會想要回家,但時間久了,他肯定就會樂不思蜀了。他的求知慾那麼旺盛,還有什麼比穿越和冒險更能滿足他的胃口呢?
他會動用自己全部的觀影經驗,編造出一個像樣的謊言,假裝這只是一次天降的穿越,一次突如其來的冒險,而他將會是這場冒險中最初和最後的戰友,一直陪伴著他、保護著他,不離不棄。
他知道華非肯定會相信他的。因為那是華非。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腦海中穿梭來去,每一個假設都足夠令人心動。付厲默默握緊了口袋裡的手機,猶豫良久,最終卻是緩緩地後退了一步。
他伸手,手指圈成一個小小的圈。他將那個圈舉到眼前,圈裡是垂頭喪氣的華非。
“我的。”他喃喃著,戴著戒指的右手緩緩握成了拳。
過了片刻,他又抿緊了嘴唇,將眼前的小圈放了下來。
“不是我的。”他低語著,垂首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
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
屬於他的那個,已經不在了。
簡單明瞭的事實,在一番糾結與幻想之後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付厲垂下眼睛,微微顫抖著,將戒指送到自己的唇前,輕輕一吻。
“我的。”他望著那枚戒指,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胸口像是被冰川堵塞,且漲且疼且冷。他用力閉了閉眼,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不再看那停在馬路邊上的人,轉身悄然離去,沒走幾步,忽又頓住。
戴著戒指的手突然感到一陣暖意,他困惑地低頭,看到手上的戒指正在發光。
隨之響起的,是隱隱約約的敲擊聲。付厲不解地盯著那戒指看了片刻,抬手將它舉到耳邊,戒指似有所感,光芒更盛,與此同時,他也清楚地聽到了。
那絕對不會錯認的、從戒指中傳出的熟悉呼喚,以及像是敲門一般,從戒指內部傳出的聲音。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