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泛著金色的雙眼愕然睜大,倒映在付厲眼裡的,是不遠處那團灼目的白光。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瞬間聯想到華非,但他就是能感覺到,這兩者之間必然是有聯系存在的——一種讓人覺得非常不安的聯系。
不假思索地,他倏然旋身,朝著白光的方向跑去。然而還沒等他沖出兩步,一股帶著灼熱氣息的勁風突然襲上腦後,付厲眼神一凜,匆忙避開,擰眉旋身,恰在一枚火球氣勢洶洶從自己跟前掠過,再一回頭,只見老金正偏頭訓斥著薛南藥,邊訓邊斜眼看著自己,像是在忌憚著什麼。後者卻像是完全沒當回事,仍維持著攻擊的動作,一手舉在身前,腦袋微側,眼神銳利。
“還裝什麼樣子呢,老金。”薛南藥不客氣地說著,四指並攏,往旁邊一掃,頓見火焰捲起,絞成鎖鏈往付厲的腳上襲去,“說來說去,最後不還是要動手的麼!”
“誒!你這家夥!”老金極不滿意地嘖了一聲,警覺地看了付厲一眼,開始向後退去。與此同時,付厲卻還是一頭霧水,眼見火焰襲來,只老老實實地跳起避開,順手卷起了點風勢,將火焰鎖鏈遠遠送了開去,之後卻沒再做出更多的動作。
他還道是自己不知怎麼又招惹到了薛南藥,畢竟薛南藥一直都那麼不待見他,突然心血來潮往他頭上砸店火球什麼的也不算奇怪。然而付厲的眸光一掃,卻見老金只袖手站在一旁,一點要阻攔的意思都沒有。再看隨著薛南藥他們一起趕來的那四個未成年,個個神情緊張姿勢有異,臉上露出為難的樣子,動作裡卻全都藏滿了蓄勢待發的意味,彷彿只等一個號令,他們就能齊齊撲上,將自己的武器往付厲身上招呼。
等等,這個情況……有點奇怪。
付厲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他這才發現,薛南藥和小孩們的站位十分微妙,遠端略後、近戰靠前,互不妨礙的同時又互為支援。擅長結界的紀緒離他最近,精於制器的謝渺居最末,薛南藥站在二人中間的位置,旁邊分別是殊晴與朔明,這兩人,都是善於近戰的,付厲毫不懷疑,只要薛南藥一聲令下,他們兩個就會率先朝自己沖過來。
——故意的。
付厲終於明白過來了,這種站位也好,小孩們的出現也好,都是故意的。他們想要對付自己,雖然付厲壓根兒就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但這個結論顯然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了。
嘖,這就煩了。
兩手朝上一翻,細薄的匕首出現在了付厲掌間。他尚且沒有死心,詢問地看了老金一眼。老金卻只在短暫的目光交彙後就飛快地轉過了臉去——付厲知道,他一定是懂自己的意思的。然而他卻什麼都沒有解釋。至於是“不知道怎麼解釋”還是“覺得完全沒必要解釋”,這個付厲就不知道了。他也不打算深究。不管怎樣,就目前看來,和這些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毀約師好好打一架是勢在必行的事了,他現在只希望,這場架能速戰速決。他急著去找華非,至於別的,以後再說。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們為什麼會突然對你動粗。”很出人意料地,這種時候,居然是薛南藥先開口了。他囂張地彎著唇角,右手打了個響指,一條火焰如遊龍一般竄了出來,直撲向付厲,盯著的,則依舊是付厲的腳部。與此同時,隨著薛南藥一起出現的四個未成年也像是得到了什麼號令一樣,突然有了動作——果然不出付厲所料,最先沖上來的就是兩個近戰,殊晴與朔明。
朔明是純正的近戰派,下盤穩健、拳頭帶風,而殊晴則是以柔軟靈活的體術為主要手段,輔以雙槍的近距離射擊,配合著薛南藥的火龍,與付厲糾纏在一起,一瞬間竟讓他有些手忙腳亂。而就是這短短的一瞬間,對那些有備而來的毀約師來說已經足夠——只見紀緒兩手一張,一堵牆壁般的半透明結界立時拔地而起,橫截了整條街道,阻攔了付厲往回走的腳部。緊跟著,只聽一陣古怪的咯咯聲響起,又有兩面結界分別從付厲的左右兩邊“長”了出來,聲勢浩大地往那一立,與原本的結界邊界相接,恰成一個三面圍牆,將付厲完全地困在裡面。此時此刻,付厲要再想出去,要麼就是從上面飛出去,要麼就是打破旁邊的結界跑出去,要麼就是搞定自己面前的這些毀約師,讓他們別再對自己造成妨礙。
薛南藥也是賤,之前話說一半就沒了聲音,非要等到付厲已經只有被困住捱打的份了之後,才慢悠悠地準備將那句話的後續內容說完:“我知道你現在,一定非常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理由來解釋這一切。行,就讓我來解釋給你聽,省得你誤會,以為我們是無緣無故地欺負你。”
……不,實際上,我什麼都不想知道好嗎?
正忙著躲避朔明老拳的付厲因為薛南藥的自說自話而微微僵了一下,因此還險些被殊晴的冷槍打個正著。他慌忙支起兩面小小的風牆將來自兩人的攻擊緩了一緩,一錯眼瞥見薛南藥嘴角噙著的笑容,內心忽然冒出些火氣。
——而且,說什麼“無緣無故的欺負”?
——一直以來,無緣無故地欺負我難道不是你的常態嗎?
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付厲一個側身,避開了突破風牆急速而來的拳頭和子彈,朝旁邊一個縱躍,落地之後微微躬身,兩把匕首一前一後舉到胸前,再度開口時,聲音已冷了不少:“我有些火了。要麼快點打完,要麼現在就滾,我趕時間。”
“這可不是你說了算。”薛南藥冷哼一聲,說了一句幾乎是反派標配的臺詞。這會兒他在付厲心裡可真的和反派沒什麼兩樣了——雖然他之前對待付厲的態度也完全稱得上惡劣,在率眾借道山海界來到這世界時還刻意把付厲丟在了裡面,但不管怎樣,對付厲來說總還是能忍的。最多也就是覺得有點煩了,但實在煩得狠了,想想自己母親害死了人家父親的事實,便就又能忍了。
但現在……付厲覺得自己忍不了了。
他覺得很氣,少有的氣,胸口像是被塞進了什麼灼熱的東西,這團東西還在隨著源源不斷的攻擊而不斷膨脹。華非現在出事了,他無法解釋這個資訊的來源,但他就是能強烈地感受到這一點。而他應該去找他的,他應該和他在一起的。哪怕隔得再遠,他都應該在接受到那個資訊的剎那義無反顧地跑過去,跑過街道、越過樓頂、禦上風、翻過雲,用盡自己所有的手段和力氣,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他身邊,那怕所有的奔跑都是一場無用功,哪怕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無論如何,付厲知道,這才是當前對自己而言最為緊迫的事。他的內心正在鼓譟,催促著他邁開腿去,然而他卻被攔住了,被這個總是在刁難自己的家夥。赤色的火龍像是惱人的蟲一般在他的身邊遊走,毀不掉滅不絕,竄來竄去地讓人煩躁,高溫的氣息貼著面板擦過來又掠過去,更讓人火大。
“薛南藥。”終於開始發火的付厲沉聲開口,說出來的話卻透著森森的寒意,落在薛南藥的耳朵裡,突然帶出一陣嗡嗡的耳鳴。
“我最後要求一遍。”付厲說著,順腳把再度沖上來的朔明給一腳踹飛了出去,每一個字都似帶了萬鈞的力道,幾乎把薛南藥的背脊給壓了下去,“你,讓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