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方家,桔梗夜,付厲總也忘不了那一天,華非侵入他身體時的情景。
說是侵入,其實也不確切。真要深究起來,一開始也是他先動的手——是他主動用意念交流的法術與華非建立起了連線,又引他進入了自己的意念空間。至於之後被華非深入,乃至奪走身體控制權,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得上是他水平有限而導致的結果了。
這也是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付厲一直對華非保持了沉默——付厲不怕丟臉,他只是怕華非誤會。華非這人其實很奇怪,他一方面對非人世界裡的種種謎團充滿好奇與探索的慾望,另一方面又對自己身上所展現出的奇異充滿警惕、諱莫如深。付厲本來也是想挑個時間和他談一談這事的,然而自從帶著華非接觸了其他毀約師後,他便打消了那個念頭——光是一個綠光的事,就能讓華非惴惴不安許久,付厲簡直可以想象,如果華非知道自己還有搶他身體的本事,那得多有緊張。
而這正是付厲不願意看到的。就像之前說的,華非根本就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煩心,因為那件事的大部分責任都在他——起碼在付厲看來,事實就是如此。
他一直都這麼相信著,直到此時此刻。
直到華非像那回一樣,再一次地從他手裡搶過了身體的控制權。
……不對,根本不能算是“一樣”。
如果把對身體的控制比作開車,上次的他還只是被人從駕駛座上拽了下來,直接扔到了後座上而已;而這次……
他感覺自己不僅僅像是被扔到了後座,更像是被疊巴疊巴,整個兒塞進了氣缸裡。身體被揉作一團,又是攪和又是旋轉,周圍有火花砰砰作響,不住往身體裡鑽,又像是有隻手從喉嚨裡探了進去,一直往裡,貫穿身體,直抵到最深處——
模模糊糊的,他又聽到了華非的聲音。他說,把你的言靈之術借給我吧。
我不會啊——付厲在心裡默默地答道,那個東西,我從來都沒見過,也從來都不會用……
“說什麼傻話?”華非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如既往的音色,語氣卻很陌生。與此同時,似有什麼被一把抓住,在付厲的身體的最深處。付厲驀地瞪大眼,還來不及阻止,那隻貫穿身體的手已經用上了力,將那東西一下拔了出來——
巨大的痛楚襲來。來自意識,來自身體,來自心髒。
隨之而來的卻又是莫大的輕松。彷彿有什麼沉重而頑固的東西隨著那痛苦遠離了自己,一直堵塞的地方被開啟,傷口處鮮血淋漓,又有如釋重負的輕盈。
付厲感覺到自己又被拉起來了。從那混沌又吃力的狀態,從那車子的氣缸裡。他被拉回汽車的駕駛座上,他以為又輪到自己來“駕駛”了,然而事實卻是,即使他到來,華非依然端坐在那個位置上,一動不動。
他們的身體交疊著,意識粘連著,坐在同一個位置上。很別扭且古怪的方式,付厲卻沒有任何的不適。
一切都像是理所當然,似乎他們本來就該如此。
擋在華非面前的藤蔓牆,徹底碎了。
躲在窗外的宋祉見狀頭疼地咧了咧嘴,左思右想,終是決定不管華非,自己先溜了。他轉身離開,殘留在視網膜上的最後一個印象,是垂著腦袋一動不動的華非,與對他高高揚起爪子的方哲安。
別是嚇傻了吧——他在心裡如此猜測道,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華非的聲音。
他說,半妖,給我退開。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