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非本來想的是,讓美島把居心客叫過來,最好能連著藍紡一起,幾人先討論一下,分析分析情況,然後再製定下對策——畢竟藍嶽亮請他們來不是來度假的,藍紡的安危現在由他們共同負責,那隻不知道到底是蟑螂還是螳螂的紙片蟲又出現得那麼古怪,不好好商量商量,誰知道下次會出什麼事。
事實卻是,居心客來了,聽了華非的敘述,點點頭,“哦”了一聲,又走了,廢話都沒有多一句的。華非一臉蒙圈地愣了半秒,方才意識到,居心客曾說過的那句“藍紡的安全由我來負責”,還真特麼不只是說說而已。
“那種怪蟲,藍紡的房間裡也出現了。”居心客走後,美島如此對華非說道。當時華非請他去把居心客叫來,他在一樓尋了一圈,最後卻是在藍紡的房間裡才把人找著的。細碎且焦黑的紙片落了滿地,他推門而入時,恰好看到居心客將藍紡護在身旁的情景,白色的狐尾柔軟地蜷曲,不容置疑地將藍紡攬在其中,漂亮的臉上則滿是堤防,一雙狐耳警覺地豎著,在聽到美島開門的動靜時稍稍動了一動。
美島惠流小心地跨過一地紙片,將華非這邊的情況簡單說給了居心客,並轉達了華非想要面談的意思。居心客猶豫良久,終是耐不住藍紡的連聲催促,不情不願地分出一抹分身,動身去了華非那裡。
……才知道自己剛才見的居然連本尊都不是,華非的心情有些複雜。
“也即是說,除了你之外,我們都遭到怪蟲襲擊了是嗎?”華非如是問道,邊問邊盯著美島熟練纏著繃帶的手。美島現在正在為肩膀受傷的付厲包紮,用的是他自己帶的繃帶和傷藥,聞著有一股很清幽的味道,讓人覺得非常舒服。
以一個靈活且漂亮的方結結束了整個包紮,美島這才抬頭答道:“不是的,我那邊其實也有,只是我沒遇上而已。”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片給華非看,紙片的邊沿上猶繚繞著一層淡淡的黑霧:“這怪蟲出現的時候我正在廚房裡找做夜宵的材料,並沒有遇上什麼奇怪的東西。剛剛回房間拿急救箱時才在地上看到了這個,遍地都是。”
華非盯著那紙片上的黑霧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我還以為就你一個過來呢。”
美島惠流也笑了:“我也以為呢。”
他低頭理好自己的急救箱,轉身往門邊走去:“那我就先告辭了。廚房裡的玉米湯還煮著呢,等等我送一點過來給你們。”
“那太謝謝啦!”華非一臉期待地將美島惠流送出了門,驀地回身,只見付厲正裸著上身坐在床邊,安安靜靜的,拿手指輕輕摸著繃帶,面上顯出些不適應的樣子。
華非看他一眼,走到旁邊,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個小方盒和一把鑷子,蹲在地上開始撿紙片,邊撿邊道:“如果你想往上面抹口水的話,直接抹就是了,我會裝作沒看到的——話說你會拆繃帶嗎?不會的話我可以幫忙的。”
付厲思索片刻,認真搖頭:“算了。美島知道。”
他受傷的時候美島也在場,究竟傷到什麼程度,主動為他包紮的美島心裡大概也有數。如果貿然治癒的話,美島會察覺出異樣——幾乎沒怎麼多想,華非輕而易舉地就從付厲的話裡推出了這層意思。很通順的邏輯,也非常符合付厲的人設,華非幾乎都要信了——如果之前付厲的表現並沒那麼反常的話。
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片紙片夾進了有著銀色塗層的小方盒,華非旋身從包裡掏出個包裝完好的黃紙符,利落地將貼在兩面的薄膜撕了,揚手將符往方盒上一貼,拍拍手,轉身看向付厲:“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為什麼不願意治療自己的傷口?”
付厲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的眼睛總是這樣,黑得純粹又深邃,就那麼直直地望過來,神情坦然,卻叫人什麼也看不穿。
華非很喜歡這雙眼睛,有的時候卻又沒那麼喜歡,比如現在。他與那雙眼睛無聲對視了好久,終於人數似地頹下了肩膀,嘆一口氣,走到付厲身上,順手拿了件外套給他披上,蹲下神來看著他:“真的不能和我說說嗎?你到底怎麼了?”
付厲的嘴角抿了一下,張口剛想要說些什麼,華非緊跟著又道:“別否認,我能感覺得到。你的力量已經變弱了,而且弱得非常明顯——對付倀鬼那次,你用風布的結界那麼厚,比我的側面都厚了,今天呢?築的風牆那麼薄,跟假的一樣。還有就是,你之前都很喜歡把風當飛刀使,最近卻都不怎麼用了,總喜歡肉搏——遠端忽然切近戰,不是腦子有病,就是身體不行,所以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出什麼問題了?”
說完,還沒等付厲回答,他忽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臉色陡然一變:“我說,你該不會是得了絕症,油盡燈枯了吧?”
付厲:“……”
這個世界的成長環境真寬容——他在心裡默默地感嘆。這要是在他們那邊,華非這種人是絕對活不到這麼大的。
眼看華非臉上的戲已經越來越多,明擺著是已經腦補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付厲終是不敢再沉默,忙開口道:“月光。”
華非:“……啊?”
“用你們的話講,我這是‘月光’。”付厲一本正經道,盡管他所講的內容,聽著真的很像胡說八道,“我用祭品向神換力量。換來的力量用完了,就沒有了。”
語畢,他頓了下,求助地低頭看了看華非:“月光,在你們這,是這個意思,是嗎?”
“呃,嚴格來說不太準確,你這種情況我們一般叫剁手……不過這個也不是重點啦,不用管它。”華非胡亂地擺著手,腦子飛速旋轉,“等等,你說的那個‘神’,就是石夷嗎?《山海經》裡記載的風神?難怪你每次使用的法術都是和風有關的!也就是說你所使用的力量其實都是問石夷借的,祭品就是租金?那你一般是怎麼獻祭呢,把石夷的神像隨身帶著嗎?祭品呢?你所用的祭品又是啥?該不會是活祭吧……”
話未說完,一道靈光劃過腦海,華非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輔導機構附近的樓頂,付厲曾告訴過他的兩個字——“獻祭”。
那次的對話是怎麼開始的來著?華非模模糊糊地記得,是自己在問付厲為啥又好久不跟他說話來著。
雙眼驀地瞪大,他似乎明白付厲那獻出的祭品是什麼了。
果不其然,付厲開口吐出了一個字:“話。”
——或者,用更準確的表達,語言。
至於向誰獻祭……
付厲起身,走到窗邊,奮力開啟了拉窗。一團寒氣登時竄了進來,一小股肉眼可見的氣流混在其中,剛一進屋便脫離了出來,獨自在屋中盤旋一圈,化為一隻胳膊大的小鳥,拖著長長的尾巴停在壁燈上,昂首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
“神使。”付厲對著華非介紹道,語氣非常正式,“吃雞。你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