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上去像是一張小孩子的臉,臉盤小小的,模樣稚嫩。左邊的頰肉像是被人咬去了一大塊,留下一個血淋噠滴的豁口,額頭上面也是一片血紅,透著森森的白——他的頭皮貌似是被人剝去了一塊。
華非自認不是一個膽小的人,更不是一個以貌取鬼的人,不然他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接受下小甄——要知道小甄一開始的鬼相比眼前這個也好不了多少——問題是,這張臉也湊得太近了吧!這麼一張臉笑嘻嘻地往你下巴上湊,還是在周圍一片黑的時候,擱誰誰不怕啊!
華非怕了。於是他很沒骨氣地叫了出來,叫聲剛飛到一半,便被一個東西堵了回去——觸感一片溫熱,華非悄悄拿舌尖往前探了探,確定了,是一隻手。
付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伴著清晰的喘息聲:“別怕。它跑了。”
說完,另一隻手也覆了過來,蓋在華非的眼睛上,擋住他的視線。華非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舉著火光的手原本還有些抖,漸漸地,就不抖了,耳邊傳來輕風溫柔的聲響,過了片刻,他睜開眼來,眼前已又是一片光明,日光燈又重新亮了起來,那張駭人的臉也已消失不見。
長長出了口氣,華非滅掉指尖的火光,左右張望一圈,蹲下身去看尚在昏迷的狐貍,口中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付厲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聞言便答道:“剛才有魂魄出現。一種壞掉的、很兇的死人魂魄。”
“這我知道。”華非說道,“順便說一下,你說的那種‘壞掉的、很兇的死人魂魄’,我們一般管他叫厲鬼……”
“不一樣。”付厲打斷了他的話,“很像,算是鬼,但不一樣。”
“……是這樣嗎?我是覺得像是厲鬼……”華非咕噥著,聲音卻漸漸小了下去。他是個什麼水平自己清楚,因為感應遲鈍而導致誤判的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比起自己的感覺,他倒是更願意相信身邊這個奇奇怪怪的毀約師。
“它們身上有慾望。”付厲繼續道,說完這句便頓了下,像是在思考接下去的話該怎麼說。他邊思考,邊以手指在空中比劃來比劃去,溫柔的氣流自華非的耳邊滑過,他訝然轉身,順著付厲手指的指向看去,才發現他們所站的那一小塊地方已經被包裹在了一圈風牆裡,被靈力勾出輪廓的氣流在房間裡竄來竄去,正忙碌地在對著牆體做增補和加固。
華非微感奇怪,又想起付厲方才使用的代詞是複數,心中登時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再度閉上雙眼,他將靈力潛運上雙眸,深吸口氣又驀然睜開,眼底兩簇白色的火苗燃燒選裝一閃而逝,緊跟著,眼前的一切便都清楚了——
風牆的外面,是屍體。一具具殘缺破爛的屍首,正拖著血跡在到處爬動,彼此交疊,抓撓著風牆的表面——準確來說應該是鬼魂。停留在死前悽慘模樣的鬼魂。
一位缺了下半身的下半身的先生,正壓在同伴的身上,伸長雙手想往上攀爬,剛爬上一點便落了下來,骨碌碌滾到一邊,剛巧另一位沒了下巴的小姐路過,估摸著是餓了,抓起沒腿先生的一隻胳膊就開始咬,明明都只是靈體而已,卻咬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汁水四濺,看得華非一陣膽寒。
“它們想吃東西。”身後,付厲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措辭,“它們對吃充滿了害怕,可又非常非常餓,非常非常想吃,吃掉所有東西。”
“……我想我知道它們是什麼了。”華非喃喃道,視線忽然落在腳下蜷成一團的狐貍身上。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剛才似乎看到這只狐貍……抖了下?
華非默默地往付厲旁邊挪了挪,有些擔心蘇醒過來的狐妖會一個激動,再照著自己的胳膊來上一下。
手臂被輕輕地拍了兩下,溫和的力道裡帶著明顯的安撫意味。華非頗為詫異地看了看付厲,不是他說,今天這家夥的態度也是太反常了點。之前他對自己的態度有這麼好的嗎?
不就收留了他一晚而已,態度轉變居然這麼大?這也太好收買了吧?
不太想看外面的紅花遍地開,華非幹脆放任自己的思緒在這不大的空間裡飛來飛去。付厲卻是不知道他正在放飛自我,硬是把他的思緒又拽了回來:“所以,是什麼?”
華非:“……啊,啥?”
“你剛才說,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了。”付厲一字一頓地將華非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複又問道:“所以,這些是什麼?”
華非猶豫了一下,剛要回答,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接通來電,聽到手機裡傳來藍嶽亮的聲音:“華非,情況似乎不太對。辦公室這邊現在到處都是……”
“倀鬼。我這裡也是。”華非低聲接道,望了付厲一眼,聲音裡都冒出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