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祉的威脅給得很認真,不過很可惜,付厲沒理他。
他只是轉了轉眼睛,掃了一圈周圍,然後一擊風刃切斷了正不住往華非嘴裡爬的粗大藤蔓,問他:“老鐵呢?”
“被紮心了!”華非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奮力吐出嘴裡的東西,沖著付厲叫到:“別管我,先救美島!那人要殺美島!——當然如果你能先把我把繩子割開是最好……”
後半句話被果斷無視,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付厲已經轉過頭去,猛然一個抬手,一隻一人多高的風鳥在其背後快速成型,拖著尾巴就朝著宋祉沖了過去。華非清晰地聽見宋祉罵了一句“shift”,然後便見他打了個響指,深綠且粗壯的藤蔓簌簌而起,眨眼便織成了一片綠色的障壁,攔在風鳥身前。風鳥的沖勢不減,頂得障壁咯吱做響,微微撼動,宋祉擰了擰眉,不想再耽擱時間,轉身撲到美島身前,舉起短刀便要插下!
一團黑霧忽然出現,擋在了美島的身前。漆黑的刀刃紮進薄薄的黑霧,竟是難以再進一步。華非在旁傻傻地看著,一時間被這發展搞得有些懵,忽然看見黑霧中隱隱有隻手的輪廓,遙遙朝自己指了指下意識地循著指向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藤蔓,正在悄悄黑化、剝落、消失。
他輕輕掙動了下,好讓藤蔓脫落的速度更快些。他抬頭往前看去,對面的椅子上,正放著他的包。
另一頭,風鳥的沖擊還在繼續。障壁的搖動越發明顯,藤蔓斷裂的啪啪聲不絕於耳。宋祉更焦躁了,咬了咬牙,手中短刀陡然綻出綠光,刀身延長,刀尖狠狠貫穿了黑霧,直朝著美島的胸膛紮去!
華非終於擺脫了束縛,見狀卻是急了。他連翻一翻道具的時間都沒有,一步沖到椅子前,抄起揹包就是一扔,巨大的暗器呼呼飛向宋祉的後腦勺,對方頭也不回,拔出短刀反手便是一斬,華非剛換沒幾天的新包唰地一下便被攔腰劈開,無數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從天而降,朝著宋祉噼裡啪啦兜頭就是一頓砸。宋祉懵了,顯是沒想到“暗器”之後還有“暗器”,只下意識地伸手護住頭臉,揮刀撥開那些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玩意兒,縱是如此,腦門上仍是捱了好幾下,衣服和頭發變得有些濕,一些奇怪的的液體灑在了上面,有的黏糊糊的,有的粘在衣服上滋滋作響,還冒著白煙;慌亂中又感到有好幾種古怪的氣味鑽進鼻腔,宋祉的內心更是爆炸。
我只是想麻溜地做單生意好給自己換個萌一點好用點的身體而已!遇到的這都叫什麼事!
幾乎是抓狂地,他喚出一圈藤蔓,狂舞著將所有落到眼前的東西都會開,只聽“啪”的一下,一根按x棒一樣的東西打著旋兒飛了出去,下一瞬,又見它呼呼地飛了回來——同時伴隨著的還有一聲巨響,藤蔓絞擰編織而成的障壁終於被轟然擊破,風體組成的大鳥尖唳一聲長驅直入,在俯身抓向宋祉的瞬間又變作一隻無形的大手,一把扼住他的喉嚨,將他狠狠按向了身後的牆上,用力之大,牆面都微微凹陷。
“幹得漂亮!”華非忍不住喊了出來,手舞足蹈的,貌似看別人被牆暴看得挺過癮。付厲跨過遍地枯萎的藤蔓,木然地看他一眼,接著便將目光投向了對面的宋祉,手指一動,無數風刃立時切向正在瘋狂掙紮的宋祉,帶著駭人的聲響。
宋祉失去自由,腦子卻沒壞,聽得風聲襲來,馬上再度喚出植物擋在身前。饒是如此,仍是有兩道風刃落在了他身上。一道還好,只傷在臉上,因閃避及時,只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另一道卻是切在了腰側,血液很快就湧了出來,夾克的顏色都深了一片。
真是要命……宋祉忍不住皺了皺眉。要是平時,他傷了也就傷了,拼著傷重搞死那個毀約師,也算是回本了;問題是,他現在不是啊!舊的契約已經廢止,新的契約卻尚未完成,現在的他是沒有契約傍身更沒有生命保障的,要是一個不當心,自己可就真死了!
血液流逝的感覺是如此明顯,更加劇了宋祉內心的不安與恐懼。一咬牙,他也顧不得什麼毀約師不毀約師了,眼見付厲反握著雙匕朝自己走來,揮起右手便是一下,意料之中的白光從那戒指上綻出,轉眼又束成了一根長長的尖刺,那刺細長銳利,細細看去,邊上還有一層薄薄的刃。眼看付厲就要走到身前,他忙以那光刃於身前奮力一劃,壓制著他的風勢應聲而裂,消於無形。
又罵了一句shift,他捂著腰側傷口一躍而起,一根樹枝接應似地從牆壁裡斜伸出來,上面開著一片盤子般大小的荷葉。宋祉一腳踩在那荷葉上,又是一蹦噠,落在窗臺前,猛一回頭,憤恨的目光從付厲與華非兩人身上一一掃過,張口似要再放些什麼狠話,一看付厲準備追上的樣子,嘴巴複又合攏,略一糾結,趕緊跳窗跑了。
“誒?不是吧,這就跑了?”華非愣住了。剛才宋祉兔起鶻落那幾下速度太快,他愣是沒反應過來,等終於反應過來,人都已經跑遠了。他難以置信地沖到窗前,扒著窗框看了下,回頭道:“你要追嗎?還是幹脆重來一遍?你放心,流程我都記住了,二週目的話,我一定能保護好美島的!”
付厲搖了搖頭,伸手按向自己胸口,眉頭擰起,目光沉沉,抬眼看見華非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忙又把手撤了回來,轉而一指美島惠流:“別看我。救他。”
華非這才想起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什麼,忙“哦哦”兩聲,沖到美島身前,俯身一看,卻見纏在他身上的藤蔓都已黑化衰敗,伸手一扯,軟得跟泥似的,立刻就散了。他除去所有藤蔓,又在地上翻找一番,摸到個小塑膠瓶,開啟來放在美島鼻下給他嗅了一嗅,美島打了個噴嚏,緩緩睜開了眼睛。
“華非老師?發生什麼事了?我記得我剛才看到了一個女人……”美島惠流喃喃地說著,話語忽而頓住。華非正試著將他扶起來,聽他語停,頓感奇怪,抬頭一看,只見美島正直直地看著自己的後方,嘴唇緊抿。
華非不明所以地回頭,這才發現那古怪的行逢神又出現了,正跪坐在地板上,一手捂著胸口,指縫間有黑色的液體滴滴答答地落下。華非眉頭蹙起,想起宋祉貫穿黑霧的那一刀,疑心這位是不是在那時候負了傷;美島惠流卻是坐不住了,松開抓著華非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俯身問道:“神使大人,受傷了嗎?”
行逢神抬頭看他一眼,沒說話,碧藍的眼裡滿是冷漠。
美島惠流又抿了抿唇,略一猶豫,沖著行逢神伸出手去,再度開口:“神使大人,要不還是先起來吧。請允許我幫您看看傷口,好嗎?”
伸到面前的手,白皙勻稱五指修長,看上去很漂亮,漂亮得像是一個無法拒絕的誘人邀約。行逢神卻只是坐在那兒,盯著那手,深深地望了許久,臉上像是有波動又像是沒有,眼裡像是有海浪,又像是沒有。
他又消失了。在美島惠流試圖碰觸他的剎那化為黑霧,消失無蹤。
美島摸了個空,緩緩站起身來,神情悵然若失,華非在一邊看得雲裡霧裡,轉頭正想和付厲說話,卻發現那個沉默寡言的毀約師,也已經不見了。
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消失得比行逢神更徹底,彷彿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