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終於出院了, 雖然還是要定時回醫院複查, 但回到家的感覺到底是不一樣的。
宋卻的房間很幹淨，應該是在他回家之前特地打掃過一遍, 這麼細心的事情，肯定是宋念做的。
宋卻掃過房間角落的花瓶，裡邊還擺著幾束鮮花, 整個房間都因為這束花明亮起來。宋卻那個八分的猜測一下便成了十分，他可想不出來宋儀那小子在這裡耐心擺花的樣子。
宋卻當年是個自傲自負的性子, 他又確實有這個本事自傲自負，和同窗的關系真不算太好。不過他這人對老師一向多幾分耐心, 就算再恃才放曠, 在長輩面前還是有所收斂。再加上他是他導師手下最出色的學生，他導師倒是一直掛念著他。當年知道宋卻出事的時候, 導師自己還掏了一筆不薄的慰問金，這些年想起來也會關心兩句，這次聽說宋卻醒來更是打了個電話來。
宋卻現在說話多中聽啊, 聊了幾句便讓十年沒見的導師開懷大笑。宋卻順勢提起自己手上這個課題研究有進展了，導師還記得他這個課題，當初他還勸宋卻胃口不要太大, 一步步來更好，沒想到宋卻真的做出成果了，只能說天賦這件事就是這樣。導師讓宋卻到時候把東西帶來給他看看，然後應承下了後續的一些幫助，兩人都心滿意足地結束了對話。
回到家的第二天, 宋卻便開始著手改進那個半成品。他一搞起研發，就不像那個八面玲瓏的宋卻了，好像又回到了十八九的時候，把自己關在家裡自己搗鼓出來的實驗室裡，成天不記得吃不記得喝，每日每夜的做改進和測試。
宋念無奈，頭一次感覺自己大哥跟小孩子一樣，她要上課，沒法天天暗示往家裡跑，只能盯著點給他發通訊影片提醒他吃飯。
在宋唸的關心下，宋卻總算成功地在沒把自己餓死的情況下把初步改良做完了。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是他沒有想明白的。
這個儀器是他自己做的，隨著記憶的複蘇，也逐漸想起了裡邊所有的設定。裡邊的世界背景是按照由程式設定好的基本法則執行，在多選擇多支線的情況下衍生出整個自由度極高的世界。但在最開始的時候，裡邊的所有人物也都是用一個總程式隨機模擬出的一個個單獨的子程式執行而成。雖然宋卻已經盡可能地去增加人物的真實性，但再他狂妄自大，也不認為自己的程式能模擬人類到這個程度。
他曾經遇見的那些人，要麼都是真實存在的意識的投影，要麼就是這個儀器對他的意識産生了一定扭曲，以至於他無法區分人類和程式模擬的區別。單從感官體驗上來說，宋卻覺得後者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他的意識確實被扭曲過，不如現實敏感，很可能會産生錯覺。所以宋卻還是順著這個可能系統地查了一遍，但沒能找到任何可能扭曲意識的地方。在第二種可能沒有理論支援的情況下，宋卻更偏向於第一種可能，陰差陽錯下，儀器接收了不同人的意識，投影在程式構建的世界中，這才形成了一個個如此真實的世界。
而這種可能，從理論上來講是有可能性的。宋卻要把自己的意識投影進去，所以儀器有接收意識的裝置。而宋卻檢查過接收器的強度，如果那些意識本身和身體的連線不夠強，那麼即使沒有主觀意願上的同意，也很容易被接收器接受，也就是說會直接跳過使用者許可這一步驟，在本人不知情地情況下進入儀器所構建的虛擬世界。而且因為沒有使用者許可，意識的主人沒和儀器建立契約關系，自然不會分配提供輔助功能的系統給那些意識。
宋卻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只是苦於無法求證，想到最後頭都痛了。好在宋念及時打了個電話回來，避免了他鑽到牛角尖裡去。
宋念這通電話是提醒他去醫院複查的。宋念一說，宋卻才把這件事從腦袋的某個角落裡揪出來，想了想做點別的事轉換思路也好，便乖乖去醫院複查了。
宋卻從自我評判的角度來說，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沒什麼事了，但家裡也沒有專用的醫療儀器，去醫院複查也好，還能學習一下現在的醫療儀器都是怎麼運作的。
宋卻秉持著活到老學到老的態度來進行複查，在排隊的時候也就不感到那麼無聊了。
宋卻在腦袋裡模擬著儀器的運轉，餘光裡突然看到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個子挺高，容長臉，杏花眼，眉眼間總讓人覺得相似。
宋卻下意識跟了上去。
在類似電梯的傳送裝置關閉前，宋卻追了進去。他沒有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女人看，而是看向一邊，利用反光觀察那個女人。驚鴻一瞥時，宋卻只是覺得有些相似，可沉下心來仔細觀察，這三四分相似便成了六七分。
女人選擇的目的地很眼熟，宋卻發現是自己住院時住的那一片。他心中一動，那一片住的似乎都是像他這樣的病人。
想到這裡，宋卻突然有些緊張。
緊張歸緊張，他面上還是十足的不動聲色，自然地跟在那個女人身後，卻又不讓人覺得他是在跟蹤。
宋卻遠遠綴在她身後，記住了她進的房間，按捺住浮動的心思，先返回去把該做的檢查做完，再回來的時候，透過門上的玻璃窗，便看能看到房裡只剩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
宋卻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進去。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像從前的宋卻一樣，身上貼著許多感受器，感受器又連著一邊的儀器，靠著這些冰冷的機械維持身體的溫暖，整個人的意識卻沉浮於另一片世界。
宋卻看慣了她張牙舞爪的樣子，一時間倒有些不習慣她安靜的睡顏。尾樹的模樣和那個世界裡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年紀上有些許出入而已，五官是完全一致的。
知道自己曾經遇見的人真實存在這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還不是最讓宋卻興奮的，最讓他興奮的是，他或許可以幫助他們醒來。
宋卻懷著這樣的激動回到家中，再一次把自己關在那個小小的實驗室裡廢寢忘食地進行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