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會談結束以後, 楊君成就一直關注著宋卻的動向。他不是第一次利用談話去塑造一個潛在兇手, 但宋卻和先前那些人都不一樣,先前那些人, 在楊君成眼裡都只是生活的失敗者,他可以輕易地將他們掌控在手中,看穿他們藏在內心深處最骯髒齷齪的慾望, 然後加以撩撥挑動。
宋卻是他從未嘗試過的型別,一個高傲又典型的社會精英, 目中無人。雖然楊君成不想承認,但他不得不承認, 宋卻富有魅力, 甚至略勝於他。這並不是一個楊君成可以輕易掌控的人,在此之前, 他從未嘗試過。但宋卻挑起了楊君成的勝負欲,讓他想要突破自我,來完成這一場較量。
在楊君成看來, 勝利女神已經想要俯身給予他一個親吻了。
面對宋卻這樣熟知心理幹預的高材生,他不敢像面對先前那些人一樣隨意。楊君成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在捕捉到獵物之前, 先被獵物發現了意圖。上次的會談只是輕輕開啟一條門縫,不至於立竿見影地達到他的目的,但應該能給宋卻帶來一些改變。
宋卻現在確實不太好過。
楊君成雖然心術不正,但目前為止,他面對宋卻時所說的每一句話, 都是肺腑之言。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宋卻才不好過。
他想讓自己停止思考,可那個被壓抑多年的大腦好像在這一刻佔盡上風,將宋卻那小小的自我趕到角落裡,好像在看另一個人一樣看著自己不斷去想楊君成的話。
法律、道德,這一切明面上的、暗地裡的規則,終究是為了一個穩字。而社會穩定,求的往往是平庸的大多數的利益。像宋卻這樣出類拔萃的人,能從穩定中獲得的利益有限,有時為了維持穩定還要讓渡自己的利益。
從根本來看,楊君成說的沒有錯。他曾經熟知的、認可的、作為底線行事的一切,不過是長久以來,社會大多數為了保障自己的生存空間,向少數所進行的壓榨罷了。
杜風是最先察覺到宋卻變化的,往常宋卻高冷歸高冷,毒舌歸毒舌,但給人感覺不像現在這樣。
宋卻一上車便坐在後座,眼睛一閉便往後一靠,也沒和杜風招呼一兩句,好像杜風真是他的司機一樣。
杜風愣了一下,叫了聲宋哥。
宋卻眼皮子一抬,看了一眼杜風,“嗯?”了一聲。
杜風心裡有點委屈,宋哥以前看人也不是這樣的,無論誰說話都會專注地看過去,而不是現在這樣,輕飄飄的一瞟,好像根本不在乎你說的是什麼。
這還不算完,見杜風一直沒說話,宋卻還對他道:“如果沒什麼事你就別再出聲了,我要睡覺。”
杜風委屈。
這麼兩次下來,杜風沒忍住,還是提出了委婉的抗議:“宋哥,你變了。”
宋卻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一下,說是笑又少了三分人氣,說不是笑吧……誰知道那是什麼表情?
杜風被他看的涼颼颼的,準備閉嘴裝作自己什麼都沒說時,聽到宋卻開口:“心理狀態有點起伏,別管我。”
杜風已經好幾天沒聽到這種標準的宋卻口吻了,此時一聽有些感動,立馬點頭,點完了又忍不住問道:“宋哥,要不要隊裡給你請個心理醫生啊。”
宋卻抬起手臂壓在眼睛上,等那種頭疼欲裂的感覺過去一些後,他才開口道:“你宋哥自己就是最好的。”
這可不是完全的自負,對別的病人,宋卻或許不能誇下海口,但對他自己,他就是最好的心理醫生。別人只能減輕他的病情,只有他自己才能決定,到底是同生,還是共死。
宋卻和杜風如何暫且不提,楊君成很滿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就連宋卻和小護士聊天時逗出來的笑聲連連,都沒能影響楊君成的心情。宋卻並不專注於和一個小護士聊天,在等待楊君成的過程中,他似乎只是單純的無聊,誰來和他說話都能搭上兩句。所以就算他風趣幽默,三兩句話就能把人逗弄地哈哈直笑,這些小姑娘們也不會誤會他對她們有什麼特別的意思。楊君成默默觀察著,只覺宋卻的自我慢慢開啟,他是一個傲慢的人,所以不會輕易對這些漂亮青春的小護士感興趣。這種不感興趣表現在從前是忽視,表現在現在卻是隨意的逗弄,透過這種逗弄讓人臉紅心跳,來驗證揮灑自己的魅力。楊君成幾乎可以下斷言,宋卻以自我為中心、自私自利的一面已經逐漸壓過他公正守序的那一面了,也就是說,楊君成可以做一些更大膽的嘗試了。
宋卻一進辦公室便在椅子上坐下,不像從前那樣等楊君成開口才拉開椅子。他的坐姿很自在,靠在椅背上,兩隻手放鬆地放在椅子兩邊的把手上,不像從前那樣充滿防備。宋卻看向楊君成的方向,帶著一點點輕蔑的笑意,上下打量著楊君成,似乎在等待一場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