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特魯德是一個性格強勢的人, 這一點讓很多追求者背後議論。
可恰恰是她的強勢, 使得處於迷茫階段的普法爾茨得以重新站起。
兩人的關系在那時得以確立。
普法爾茨想要訂婚,原本沉迷熱戀的格特魯德卻突然一個清醒, 有些退縮。她和這個時代的格格不入,大多數時候都在普法爾茨這裡得到了包容。可仍有那樣的時候,即使是普法爾茨, 也不能夠真正理解她,只是用愛意去包容她所謂的“古怪之處”。每到這種時候, 格特魯德都會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並不屬於這個時代, 即使是她所愛著的人, 也不能真正理解她的痛苦。
所以她退卻了,她沒有做好真正嫁給一個人的準備。
這對普法爾茨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兩人的通訊幾乎陷入停滯。格特魯德反複思考自己的心思,輾轉反側。普法爾茨則在希利爾的安慰下接連參加舞會,他來到一個舞會, 看清沒有格特魯德,坐在角落裡端起一杯酒,剩下的時間便是單純自娛自樂。
普法爾茨陷入失戀, 對前來搭訕的小姐們禮貌有餘,熱情不足。讓本來以為兩人分手而蠢蠢欲動的小姐們載滿失望而歸。
這一段日子在普法爾茨後來的信件中得以體現:“希利爾告訴我,失意的日子裡就應該喝點酒。他是一個很貼心的朋友,又鍥而不捨地關心我,我決定聽從他的建議。一到舞會上, 看著那些爭奇鬥豔的小姐,我就知道他的小詭計了。親愛的,請你不要因此討厭他,他只是太關心我罷了。只是因為你的拒絕,我的心都碎了。那些小姐好像春天裡的蝴蝶,帶著豐富的色彩翩翩起舞。可我的世界早就因為你的拒絕變成黑白,那些蝴蝶再如何翩然,也不能為我的世界帶來一點色彩。只有你,只有你可以做到這一點。”
普法爾茨求婚失敗的訊息不知怎麼傳了出去。小姐們對這位“不知好歹、粗魯又野蠻”的布雷恩小姐咬牙切齒,但這些夾雜著妒意的負面情緒遠遠比不上布雷恩子爵的怒氣。
布雷恩子爵先是強忍怒氣,對格特魯德好言相勸,格特魯德本就心煩意亂,一眼看透布雷恩子爵笑臉背後的貪婪,不願屈從。布雷恩子爵雷霆大怒,不禁將格特魯德關了禁閉,還斷了她的飲食,只準僕人每天給她送一些水。
格特魯德的女僕冒著生命危險找到了普法爾茨,普法爾茨親自上門將人解救了出來。那時候格特魯德已經餓昏過去兩回了,好不容易醒來,卻覺得眼冒金星,在不帶一點光亮的房間裡一個人掉眼淚。她痛恨這個時代,布雷恩子爵可以這樣隨意地對待她,僅僅只是因為他是她的父親。
黑暗和饑餓讓人神志不清,她害怕,也恐懼,但還是咬著牙不願屈服,好像低頭就是要她的命一樣。
門開的一瞬間,光從外面透進來,她死死睜著眼,明明被光線刺激的直流眼淚,卻還是像一個好不容易重見光明的人一樣不願放棄。這種行為的後果便是格特魯德一時間看不清人了,直到普法爾茨喘著粗氣將人抱進懷裡,她才在愛人的懷抱裡認出了他。
格特魯德睜大了眼,卻看不見他,只能死死抱著他哭嚎,說自己不喜歡這個時代,說她其實很害怕,說她不是不想嫁給他,而是不敢嫁給他。她就像是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在外人面前還能勉強維持堅強的面貌,可一回到親近的人面前,便只剩下哭喊和宣洩。
普法爾茨耐心地安撫著她,讓人給她煮了一杯熱牛奶。放了糖的熱牛奶有著安神的功效,又稍稍撫慰了格特魯德空蕩蕩的尾,讓她在滿足與安心中疲倦睡著。
普法爾茨將人帶回了布蘭丁斯城堡,布雷恩子爵全程黑著一張臉,事已至此,無論格特魯德嫁不嫁給普法爾茨,顯然他都難以從中謀利。布雷恩子爵本想難得硬氣一回,阻止普法爾茨將人帶走,但普法爾茨此刻卻不是從前那個和善好說話的伯爵,他神情冷漠,眉眼中帶著憤怒,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布雷恩子爵他伯爵的身份。
格特魯德可以正常進食之後,還是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普法爾茨。倒是普法爾茨,他被格特魯德嚇到了,既心疼她,又傷心於她寧願忍著也不願意嫁給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問道:“嫁給我這件事,讓你如此難以接受嗎?”
格特魯德知道他誤會了,又急又亂,語無倫次,花了好大功夫才讓普法爾茨明白,她不答應布雷恩子爵的要求是不想懷抱著不純潔的目的嫁給他。不管這個世紀的其他人是怎樣的,她想他們倆對婚姻的認知有一致的純潔性。
如果普法爾茨問她愛不愛他,答案是肯定的。可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普法爾茨如果再問她為什麼不願意嫁給他,格特魯德說不出口。穿越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不安全感的來源,卻也是她安全感的來源。
可普法爾茨沒有問,他嘆了一口氣,將格特魯德抱在懷裡,這是一個很禮貌、體貼的擁抱,比小情侶熱戀時的擁抱要規矩很多。可格特魯德感覺自己所有的壓力和矛盾都在這個擁抱裡消解了。
普法爾茨將下巴擱在格特魯德毛茸茸的腦袋上,道:“只要你不是不想嫁給我,那麼無論是想遲點嫁給我,還是單純不想在這個時候嫁給我,我都能接受。我想你有不能說的苦衷,我不要求你現在告訴我,但請你不要再像現在這樣和我鬧脾氣了,我真的很傷心,也很擔心。好嗎?”
格特魯德心都化了,她甚至想當場答應嫁給他。但她想,她不能這麼自私,這時候的她既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又不知道自己能承擔起怎樣的責任,怎麼能在這時候嫁給他呢?
在格特魯德的最後一封信裡,她回憶起了這個時刻,告訴普法爾茨,每一百次想起這一瞬間,她都有九十九次感到慶幸。慶幸她沒在那時鬆口說要嫁給他,不然拖累了他會是她此生最不願意發生的事。然而這一百次裡,也有那麼一次,她是後悔的,後悔沒能在那一秒順從自己的心意,一直到死,都沒能真正成為他的妻子。明明那麼多貴族裡,只有他們倆心心念念一定要和所愛之人步入婚姻殿堂,可兜兜轉轉,偏偏是他們兩個沒能成婚。
格特魯德猜測,這是命運的安排,而人若要因為命運而痛苦,那這一生都難以解脫,她忠誠地希望普法爾茨忘記這一切。
在禁閉事件之後,教廷插手之前,格特魯德和普法爾茨都過的十分愉快。
布雷恩子爵基本放棄對格特魯德的管束,雖然對這個女兒隱隱有些修複關系的意圖,但因為格特魯德性格太強硬,為了讓自己不至於下不來臺,布雷恩子爵的退讓是在暗地裡的。這對格特魯德而言足夠了,她並不在意明面上布雷恩子爵最疼愛的子女是誰,自己走出去又會得到其他貴族怎樣的對待。
布雷恩子爵的放鬆使得格特魯德有機會實踐推廣她所學過的一切知識。在拒絕普法爾茨的求婚之後她想了許久,也下了決定,其中一個便是傾盡所能地去改變這個時代。來了這裡這麼多年,她一直偏安一隅。嘴上說著看不慣這個時代的貴族作風,對那些受苦受難的平民抱以同情。但她實際上做什麼了嗎?她沒有。因為她潛意識裡是害怕的,怕表現出不一樣會被人發現,進而被迫害。
可經歷了這麼一番以後,她的心意改變了。這是一個怎樣的時代啊?一個父親,只要因為心意不順,就可以將自己的女兒關在幽閉的屋子裡,不給她食物,限定她可以喝的水量。就算她死了,也許對外也就是報一個輕飄飄的病故。其他人或許知道內情也只隨口感嘆一句布雷恩子爵的嚴厲和殘忍,但沒有人會想因此狠狠譴責他的不是,因為格特魯德確實侵犯到了布雷恩子爵作為一家之長的權威。
格特魯德知道這樣不對,而其他人不知道,這不是因為格特魯德比他們聰明又或怎樣,而是因為她見過更好的時代。如果格特魯德自己不站出來,給這個時代帶來一點改變,那還要多少條性命才能換來一點改變的曙光呢?
格特魯德知道自己除了那些先進的知識以外,沒比這個時代的人聰明多少,她沒有城府,做事沖動,有時候還很情緒化。興許她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但她還是要把她知道的東西都傳播出去。
在普法爾茨的幫助下,格特魯德開始常往大學跑。這時候的大學和後世的大學其實有些相像,認真做學問的人有,但也有不少是來混日子的,畢竟讀大學是一種晉升階級的道路,就像後世的學生為了更好的工作而讀書一樣。就像先前和普法爾茨在信件裡展開辯論一樣,格特魯德開始在大學裡和各種大學生針對各種問題辯論。辯倒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將她放在心上。辯倒兩個人的時候,開始有人對她另眼相看。辯倒三個人的時候,那些尤其有學術精神的家夥開始拉著她探討問題。格特魯德的話語開始有了分量,在探討學術問題之餘,她不忘夾帶私貨,一邊鋪墊人權,一邊鋪墊女權。
不是沒人對此敏感,但坎諾的主人就面帶微笑地站在她身後,其他人想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也只能默默憋回去,這就給了格特魯德充足的空間。
而且大學裡並不全是貴族子弟,有人聽著這話刺耳,自然也有人聽著覺得舒服,甚至萌發了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