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谷的個子不高, 但很壯實, 看起來是一個很沉默寡言的男人。他的家裡擠了這麼一堆官差,也沒能讓他的眉毛皺一下。張谷走進來只看了張母一眼, 而後就垂下頭。岑氏瞪了他一眼。
宋卻看見這場景,叫來小丙,在他耳邊囑咐了些事, 小丙應下後轉身又退了出去。岑氏和張母看了一眼退出去的小丙,張谷垂著腦袋毫無反應。
宋卻請張谷和張母帶路, 說是想要去張母當天拾柴的地方看看。
進來後一直悶悶的張谷開口了:“大人,讓我一個人帶你去吧, 我母親年紀大了。”
宋卻道:“這可不行, 我想看看你們倆能不能指出同一個地方。”
他的懷疑幾乎是明晃晃地放在臺面上了,但這句話很管用, 幾乎是一出口,宋卻就察覺到兩人陡然焦慮起來的心情。
宋卻裝作不知,卻生生插在兩人中間, 旁邊有多多名差役看守,讓兩人連個串列埠供的機會都沒有。
走到婦人們常去的洗衣服的河岸時,宋卻的心情明顯沉鬱起來, 唯一知道理由的小丙不在,長林縣的差人們在心裡驚異這位大名鼎鼎的檢驗官性情古怪。
宋卻站在河岸邊觀察了一會兒,岸邊有幾塊大石,連搗衣石都不用,很適合拿著搗衣杵直接在上邊洗衣服。石頭很平整, 比河水要高上一截,正好是取水方便,又不會被淹的高度。也是說河水要打上石岸很難,這大塊的石頭平整而不是平滑,想要人在上面打滑發生意外是很不容易的。
宋卻從地上撿起幾塊碎石,往幾個位置扔了下去,估量了一下河床的深度和河水的湍急程度。長石河的這一段並不湍急,但河床頗深,若將不會鳧水的人丟進去,怎麼掙紮都踩不到地。看水流的方向,還有往岸邊打的趨勢。
宋卻往後退了幾步,看見一旁有幾根廢棄的竹竿,雖然算不上整齊,但還碼在一塊,只有一根零散地丟在了旁邊。
宋卻退了回來,請張母帶路。
張母多有推脫,一會兒說當時光顧著撿柴火了,沒太注意路;一會兒又說那時候把腰給閃了,疼懵了。
宋卻全然不在乎,道:“沒關系,走到哪算哪。你平常都來這裡撿柴火,上山的路總有常走的吧?我們去山上看看。”
張母無法,只好帶他上山,撿柴火的地方容易找,但她要怎麼和張谷說出相同的地方?
宋卻陪著張母繞了一大圈,每到一個地勢陡峭些的地方就問她是不是在這閃了腰。張母相當配合,在她嘴裡,這個地方也像,那個地方也像,最後還拍拍腦袋,說自己是年紀大了老糊塗。
宋卻已經證實她的不對勁了,臉上的表情也愈發冷淡,他這樣的相貌,一旦肅穆起來是極有氣勢的。張母本來還想多說兩句,試圖混水摸魚,見他這樣突然脊背發涼,一下不敢開口說話。
繼張母之後,宋卻又單獨帶張谷上山,面對張谷,宋卻直接很多:“還走嗎?你不知道應該說哪裡的吧?”
張谷依然垂著腦袋,道:“大人,我記性不太好,也許多走走就能想起來。”
宋卻又道:“你為什麼總低著腦袋,是因為做了虧心事不敢見人嗎?”
張谷悶聲道:“最近落了枕,有些抬不起來。”
張谷的態度很好,有問必答,便是宋卻問了什麼過激的話,他也不惱,權當只聽到了正常的那半句問話。
這一問一答之間,宋卻也逐漸摸清了他的性子。
宋卻不再說話,他來回推敲已有的資訊,逐漸在腦海中拼湊出最有可能的過程,雖然還有一些細節缺乏證實,但在這兩人的表現下已經是最可能的情況了。
張谷果然沒有指出什麼確定的地方,理由推給了當時心焦,光顧著把受傷的母親揹回去,沒注意到底是在山上的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