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差役點點頭,道:“我就把我家小虎子送去讀書了,我自個是來不及了,但能跟著宋大人學一點是一點。”
兩人喝了三神湯後再回去,宋卻已經開始檢查了。
死者是縣裡有名的富戶,名字就叫陳大富。早上他的夫人進門的時候,發現陳大富赤身裸體地倒在床上,面色有些不對,便上前探了鼻息,發現陳大富氣息全無,這便報了衙門。
蘇仵作早已熟悉具體檢驗流程,上前檢驗屍身,陳差役和小丙則負責必要時幫忙抬起屍身。
季筇給宋卻念著現場報告,宋卻開始在腦海裡模擬情景。陳大富躺在床上渾身□□這一點極可疑,他的衣服和錦被掉在地上,床榻邊的小窗開了一半,床邊的東西也亂糟糟的,有些摔在地上。這個現場說是搏鬥不像,反倒像是陳大富受到了驚嚇,在床上逃竄時造成的。
宋卻先停下腦海裡的模擬,向蘇仵作問道:“怎麼樣?”
蘇仵作把死者的身高、年齡等基本自信報告了一遍,連身上的胎記、痦子一類能證明身份的特徵都沒有漏掉,最後才到屍表的各類症狀:“右腿內側有兩個小洞,似乎是蛇咬痕,發黑紫,其餘處無明顯傷痕。”
宋卻示意蘇仵作將死者的腿分開,仔細看了一遍所謂蛇咬處。被蛇咬傷的傷口他們也見過幾例,光從形狀來說倒沒什麼問題,確實像是蛇咬傷。但那片黑紫頗為耐人尋味,毒蛇咬傷者,咬傷部位組織壞死,腫脹難堪,一片紫黑,陳大富腿上雖有紫黑之色,卻無腫脹,左右兩腿平滑如初,粗細相當。倒像是有人偽作毒蛇咬傷。若是這樣,陳大富的死因就在別處,宋卻道:“再複查一遍。”
這一遍宋卻要看全程,蘇仵作的每一個舉動都未錯過。蘇仵作也習慣了,宋卻時常要求複查,他動作熟練,陳差役和小丙也在一旁幫忙,主要負責支撐屍體。
宋卻每念一句,季筇便對照蘇仵作所報,有出入則改之,無出入則保留。這一遍連穀道都沒有放過,小丙在一旁目瞪口呆,陳差役道:“你別大驚小怪,有人愛走旱道,弄出事來可不是一例兩例。還有人覺得隱蔽,就專在這種地方下手腳。”
宋卻最後道:“將他發髻散開,再查一遍頂心。”
蘇仵作將陳大富頭頂的發髻拆開,在他頭皮上一寸寸摸過,最後在原先頂著發髻的地方摸到了異物,激動道:“大人,這裡好像有東西。”
宋卻連忙上前,蘇仵作將這周圍的頭發撥開,那一個顏色與發色接近,極不顯眼的小東西就露了出來,赫然是一個長釘,被敲入陳大富腦門,敲的極深,只剩一個釘面和陳大富的頭皮幾乎貼在一起。若不是蘇仵作這回兒摸的仔細,怕是要被忽略過去。
小丙看的倒吸一口涼氣。
宋卻也一頓,雖然這些年來見多了,但是每次看到還是會感慨,人怎麼能對同類這麼殘忍呢?
宋卻讓季筇拿來紙筆,自己揮手數筆,便將記憶裡陳大富腦袋上發髻的樣子畫了下來,讓季筇收好。
陳差役好奇道:“大人,可是這發髻處有何玄妙?”
宋卻看向季筇,顯然是要考教他的意思。季筇思考片刻,猶豫道:“這長釘是埋在發髻正下面的,也就是說這發髻是在長釘埋入之後才綁起的。不排除兇手埋入長釘後,其他人為陳大富束起發髻的可能,但這種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說,綁發髻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真兇。”
宋卻滿意地摸了摸季筇的腦袋,季筇鬆了一口氣,一下高興起來。宋卻補充道:“就像每個人綁衣帶習慣打結的順序和結的長度不一樣,這個發髻雖然不特殊,但每個人的小習慣都不一樣,可能沒用,也可能會有用,畫下來有備無患。”
小丙在一旁聽的連連點頭。
陳大富最可能的死因已經十分明顯了,宋卻還是沒有草草結束流程,示意蘇仵作等人洗敷屍體,堂子裡一股醋與酒糟的味道,屍體若還有傷痕,洗敷後要等上一個時辰才能顯出來。
宋卻便又開始給季筇講學。
小丙在一旁有些不自在,拉了拉陳差役的衣裳,小聲問道:“我們也可以聽嗎?”
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在學堂外面偷聽,被先生趕走的樣子,對這類事情有些惶恐。
陳差役正聽的認真,宋卻講學深入淺出,他雖不如季筇才思敏捷,難以跟上兩人思路,但多少也學會了點東西。被小丙這麼一打斷,他也沒生氣,道:“宋大人說過了,孔子都提倡有教無類,他更不會在意這個,雖然沒法特地給大家開課,但他給季小哥講課的時候,大家想聽就聽,不必向他請示。”
宋卻這邊講著課,等待的時間一下就過去了,對屍體的洗罨方才結束。眾人重新檢查了一遍屍體,並未出現其他傷痕,頂心處的長釘被確認為致死兇器,死亡時間則在夜裡亥時到醜時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 九點到淩晨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