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鳳林忍不住想道,宋卻明明有這本領,被抓和被上刑的時候都沒有動手,硬是撐著等開庭才為自己洗清罪名,是一個極尊重律法程式的人。而且他一開始先證明瞭陳蝶的證詞作假,才祭出這一招,應當是對真兇有所想法,不妨看看他有什麼想法。
差役量出了宋卻手指的長度,要比屍體頸痕長上許多,雖然其中還有別的可能,但從開場到現在,宋卻一連串的表現已經證明瞭他的清白。
高鳳林沒有讓他再戴上木枷,而是道:“你說真兇是兩個人,可有想法是誰?”
宋卻看向小蝶。
高鳳林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把這麼大的一個突破口扔在了旁邊,竟去向原本的嫌疑人尋找突破口了。高鳳林心中有些懊惱,面上不顯,對著小蝶卻更嚴厲:“陳蝶,你為何誣告?”
小蝶恨不得昏死過去,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宋卻道:“位卑者誣陷位尊者乃是重罪,小蝶誣陷不可能出自私利,背後定然有人指使。”
而宋家能指使這些奴婢的尊長就剩下兩個,一個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是宋卻的親爹。話說到這裡,已經十分明白了,但宋卻愣是不挑明,眼觀鼻鼻觀心。雖說是繼母,但到底是為人子,沒有親口狀告的道理。
高鳳林眼尖地看見堂外有人慌慌張張地要離開,立馬派人把人扣住,一面道:“大膽罪奴,還不從實招來!”
小蝶終究是嚇破了膽子,一聽縣令喊出“罪奴”,知道自己逃不過刑罰,痛哭流涕道:“是夫人,我撞見夫人和一個男人把姨娘的屍體搬回姨娘的房中,夫人威脅我來誣告大少爺,不然的話夫人就會打殺我全家。姨娘死的太慘了,我害怕。夫人說會派人來看,如果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會立刻派人對我爹孃他們下手,大人,求你救救他們。”
高縣令一邊派人把錢氏帶來,一邊讓人將剛剛堂外逃跑的人帶上來。
宋卻開口道:“大人,小蝶剛剛話中提到了移屍……”
還沒等高鳳林開口,那個從一開始就被叫了上來,卻一直沒能開口的差役立馬跪了下來。
眼見一個必死的局被宋卻三言兩語抓住漏洞翻盤,那收了賄賂的差役心裡害怕極了,與其撒謊再被揭穿,他幾乎立刻選擇了坦白。
高鳳林黑了臉。他自認才高八鬥,若不是在相貌上吃了虧,萬萬不會被發配到這邊遠地方當縣令。誰知道頭一個殺人兇案就讓他狠狠栽了個跟頭,縣令官雖不大,卻不好當。負責屍檢的縣尉能力有限,沒能從仵作檢查的結果看到更多細節,搜查現場派的人又不可靠,收受賄賂上報虛假情報。從高鳳林能看到的東西來說,他判案不算亂來,但治下不嚴就是他最大的紕漏。
高鳳林越想越氣,有些遷怒於狡猾的真兇,心想水落石出以後要下個重罰才是。
差役供出了錢氏,還說明瞭錢氏賄賂他,除了隱瞞移屍以外,還讓他免去了錢氏臥房的檢查。
另一邊,差役將剛剛高鳳林示意抓捕的男子帶了回來,那個男子一露面,小蝶便失聲喊道:“大人,就是他!”
高鳳林目露威嚴,喝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堂下男子是錢氏的表哥張力,這身份一出來,大家心裡跟明鏡似的。但那男子還在負隅頑抗道:“這賤婢先是出口汙衊少爺,現在見汙衊不成,又轉口汙衊主母,她的話做不得準,請大人明鑒啊。”
宋卻附和道:“說的正是,不如請差役丈量一下指長,以證表舅的清白,表舅不可能剛好符合每一點,天下哪來那麼巧的事?”
張力瞪大了眼,宋卻每一個字都是為他說話,但連起來看卻是要置他於死地。他將手握成拳,不願意開啟,但還是被強行掰開了手丈量,得出和淤痕一致的結果。本來只是這點一致說明不了什麼,但他和錢氏的關系,錢氏在這起案子裡的嫌疑,小蝶的指控,這幾點連起來就要命了。正如宋卻所說,天下哪來那麼巧的事呢?
與此同時,官差也把錢氏帶回來了。錢氏和宋卻同齡,是個風姿綽約的美婦人,被帶到堂上時尚算鎮定,只紅了眼圈,盈盈跪倒,如弱柳扶風,看的人擔憂美人受了驚嚇。
高鳳林冷眼瞧著,完全不受影響,他對好看皮囊的反感一視同仁,並不因男女而發生改變。有了錢氏這番姿態,他更覺宋卻順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