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在劇組裡也待了幾個月,今天是《雙重犯罪》劇本裡的最後一場戲,也是樓導行程上安排的最後一場戲。排完這場戲,兩個男主演就要和整個劇組一起殺青了。
羅問知道章暮已經確定他是兇手,不能借著章暮的手將陳景文送進監獄,便幹脆自己動手將陳景文淩遲處死,在他死前幫他回憶他曾經犯過的一樁樁罪案,讓他體會一番受害者應有的恐懼和痛苦。
這起案件和以往一樣,沒有留下任何證據。現在的情況就是,章暮已經知道真兇是羅問,羅問也知道他知道這件事。
最後一場戲,是在警察局附近一棟高樓的天臺上,章暮和羅問談心。
天臺上的寒風烈烈,羅問的制服都給吹得鼓起,顯出精瘦的腰肢來。天臺上的欄杆日日被風吹雨打,已經有些鏽了,看起來不太牢固,起碼章暮看了就不敢過去,離得遠遠的。但羅問不在乎,他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那欄杆上,還有閑心抽了一隻煙。
那一刻,章暮情不自禁地想,對羅問這個人來說,是不是沒有能讓他畏懼的東西。
“羅問。”
他喊了一聲。
羅問回頭看他,此刻螢幕之外的人已經感受不到他五官的好看與否,只覺得隨著他的一個蹙眉,心都緊緊揪了起來,氣氛好像沉重地隨時要發生什麼大事一樣。
他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圈圈白煙,漫不經心道:“你也來透氣?”
章暮眉頭緊鎖,道:“我知道陳景文是你殺的。”
羅問笑了一下,道:“你查過他,你說他當年有罪嗎?”
章暮臉憋的通紅。他查了陳景文,他覺得陳景文有罪嗎?他覺得。但事實是,那些案子因為沒有證據而不了了之。而現在,他覺得羅問有罪嗎?他覺得。可他同樣沒有證據。羅問這輕描淡寫的一個問題,將他帶到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困境。
如果說不需要證據,只需要查案的人充分相信兇手是誰就可以結案,那羅問何錯之有?陳景文更是個早該去見上帝的垃圾。如果不是,他對羅問這糾纏不休的姿態又毫無道理可言。
章暮甩了甩腦袋,他知道羅問很聰明,甚至總是領先著他,這種情況下他更應該堅定自己的信念,不能被他三言兩語帶跑。
“你是做警察的,你最清楚這種法外審判會帶來的後果了。”
羅問又抽了一口煙,竟然看起來有些苦悶,反問道:“你是做警察的,你覺得我們的司法公正嗎?”
章暮想起了羅問案件裡所有的受害人,於是不自覺地停頓了一瞬,就這一瞬,讓羅問笑了一聲。
很難用語言形容羅問這個笑,因為這個笑裡沒有章暮所設想的譏諷,好像沒有什麼負面的情緒在裡面,但也沒有什麼快樂的、正面的情緒在裡面,就只是一個單純的,連意義都不帶的笑。
章暮因為這個笑毛骨悚然。
羅問不抽煙了,他很有公德心地把煙撚滅了,也沒有隨地亂丟,還放進了口袋。這種彬彬有禮和那十幾個極其兇殘的犯罪現場形成鮮明對比,讓章暮這種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警察感到突如其來的恐懼與惡心。
他想吐。
羅問卻連個眼神都懶得分給他,他抬頭看向天空,又低頭看向樓群,突然開口:“我比你厲害,你承認不承認?”
章暮道:“什麼厲害,殺人厲害嗎?”
羅問笑了一陣,哎呦了兩聲,好像他說了個多好笑的笑話一樣。
“我說查案,你承認不承認?”
章暮心裡是認的,但他沒說出口,誰知道羅問又想幹什麼?
但羅問好像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樣,露出點孩子氣的洋洋得意來,和之前的他截然相反,道:“我知道你心裡是認的。我來給你念念,第一個受害者,十年前強暴了一個十二歲的女孩,那個女孩沒有死,但留下了很多永久性的後遺症,現在過得也不好,還要靠人接濟才能生存。第二個受害者,六年前撞死了一家人,連狗都沒有放過,進了精神病院,好吃好喝地養了一年,接著又出來了,說跟正常人一樣生活都抬舉正常人了,他活的可比別人滋潤多了。”
羅問的記性顯然很好,他一個一個地說,說的章暮滿臉蒼白。
章暮可以試圖說服自己,羅問這是在博取他的同情,博取他的認同,試圖讓他因為心軟而模糊了法外審判的危害。甚至他說的這些都不是真的,畢竟這些案子當年就因為沒有證據才未能結案,如果羅問錯了呢?
可章暮心裡已經隱隱信了全部,如果羅問查出來的結果是這樣,那麼真相應當就是如此。
等羅問說完了,章暮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他理智尚存,卻再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只能堅持道:“可你這樣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