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東言辭中這個“又”字很有意味,因為他當然知道,星辰是沒有飲酒習慣的,而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甚至是星辰人生中第二次喝酒,而上一次是一年多前,他們在那個有過別樣故事的商鋪天台上,各訴心中愁緒的時刻。
“嗯……無聊,就隨便喝了點。”回應邵東時,亦不知是否因為不曾想到,邵東會以如此角度開口,星辰輕輕嘆了口氣。
聽聞星辰嘆息,邵東像是希望自己也能夠放鬆一些,他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牽動真氣,控制著一片千機碎片,讓其挑著自己剛剛感覺到的,牙縫中的一絲肉沫。
其實,就算沒有星辰那一聲嘆息,邵東又如何會不明白,星辰是絕不可能因為所謂無聊,而去喝酒的呢,那可是星辰啊。
一如一年多前一樣,如果不是心中愁緒,已經到達一定程度,從不喝酒的星辰,何以會酩酊大醉呢。
思索著星辰可能的愁緒時,邵東甚至忽然有些猶豫,猶豫著要不要將談話進行下去,但一番猶豫過後,他終是決定要進行下去,因為對他而言,星辰的重要性不需言表,但蘇珊又何嘗不是同樣重要呢?
畢竟多年以前,直到現在,對邵東來說,蘇珊不僅是他從小到大的摯友和死黨,更是當初他出事以來,從未懷疑過他,並始終相信他是清白的人。
如此思索著,待得千機碎片將齒縫肉沫凌空挑出,終於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的邵東,再次看向星辰道:“其實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對吧,公主殿下。”
“嗯。”
星辰點頭回應,他回應得很輕,輕得像是不想在這世界上留下任何漣漪,也輕得像是又些鬱結。
關於邵東想說什麼,星辰當然知道,從剛才他們激動相擁後,卻因為鑫九而默契沉默開始,他就已經知道。
他一直很聰明,不是麼?
對於星辰的回應,邵東自然不會感到意外,畢竟對熟悉星辰如他而言,可能星辰不知道他想說什麼,那才是值得奇怪的吧。
這是一隻默契,一種一年多相處下來後,雖然性情有些偏差,但三觀和思維節奏都十分契合下,培養出來的默契。
“所以有些問題,你打算怎麼處理?”心領神會中,邵東抬起頭來,看向斜上方一簇擺盪枝梢間,那隻隨枝梢一道晃盪,始終找不到著落點點異星飛鳥,而後道:“我是說你應該也知道……我在擔心什麼事情,對吧?”
“我知道……”語氣更淡也更虛的回應間,星辰抬起手來,發現指甲縫間,那顆並未洗淨的殘留調料時,一邊用拇指指甲挑著,也像是努力壓抑著心中某種情緒後,才終於在勉強平和的語氣中繼續道:“但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會放棄……蘇珊的,對吧?所以我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的。”
咻!
真氣流轉中,控制著面前千機碎片激射而出,並無殺戮之心,卻乍似無聊般驚走那隻無處著的落飛鳥後,聽著星辰喚起蘇珊名字時,語氣中所蘊含的複雜情緒,以及那像是無論如何無法平息的輕顫,邵東內心又泛起了一絲不忍。
從這一時刻起,邵東其實已經聽得出來,也願意相信,星辰仍是如此深愛著蘇珊,並且不會做出對不起蘇珊的事情來,但越是這樣,他卻也越是感覺擔心:“我知道,所以我才害怕,公主殿下,你知不知道……看著大姐頭那樣……我真的很難受,可能這就像好幾年前,她因為我難受一樣吧。”
聽聞邵東口中所述,關於蘇珊難過的簡單言辭,雖只是寥寥數語,且並未提及細節,但星辰卻感覺心中瞬間揪緊,而同樣揪緊的,當然還有他僅剩的右手。
因為聽聞蘇珊痛苦,而驀然痛心的時刻,星辰當然更加明晰,自己絕不能做出對不起蘇珊的事情,因為蘇珊已經被他傷得太深了,他現在唯一有資格做的事情,就是彌補自己的過錯,無論自己是否真能彌補。
可另一方面,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對不起蘇珊但同時,星辰也更加不知道,該如何跟邵東表述,自己心中那有如心結,又有如魔咒般的,那種害怕傷害身邊之人的心態,那種心態,每次都讓他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
難道他還能跟邵東說,如果不是因為對方的忽然出現,他早就跟鑫九說清楚,而恰恰因為對方出現,更加鞏固了他心中鬱結後,他反倒更加不敢傷害鑫九了麼?
即使他明知道那是錯誤的。
更即使他明知道,這般不明不白糾纏下去,或許只會讓對方越陷越深。
而最終……
陷得越深。
只會傷得越重……
明知那是錯誤,卻無法將其說清,明知對方越陷越深,卻又不知該如何讓對方,也讓自己安然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