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鋃!
錚!
……
隨著邵東手中斷劍掉落,更隨著他眼中一清一紅的淚水,從他穢濁無比的臉頰無聲滑落,下一刻,流轉於空氣中的千機碎片,包括凌於南宮吟歌脖頸上的一片,都在輕顫中片片掉落,發出了有些沉悶的聲響。
那種感覺,就好像和星辰對視一刻,忽然發現星辰還活著時,心中激動已經牽引了邵東所有思緒,讓他再沒有心力去思索任何事情,亦沒有心力再去控制那些千機碎片一般。
那一刻,這天井般的林間空地中,南宮吟歌依然劍指邵東的時刻,隨著邵東全部千機碎片的掉落,空氣忽然安靜得異常,整個場面中,更好像除了同時輕顫起來的星辰和邵東外,一切都驀然靜止了。
那一刻,鑫九沒有動,面對眼前情景,面對此刻模樣的邵東,她如畫的美目中滿是難以置信,卻又根本不知所措。
事實上,鑫九已經這般發愣了許久,剛才跑到空地上時,她也一度抬手舉槍,將槍口朝向了那與南宮吟歌對峙之人,可當她認出來人,發現對方竟是邵東時,她真的愣住了,也真的對眼前所見有些不敢相信,因為她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她想不明白,邵東為何會是如此模樣。
她想不明白,邵東為何會忽然出現於此。
她更想不明白,忽然出現的邵東,為何會一言不合便跟南宮吟歌起了衝突。
同一時刻,劍尖仍然抵著邵東脖頸的南宮吟歌也沒有動,只是邵東手中斷劍,還有一干千機碎片盡數落地一刻,意識到對方情緒上的變化,更意識到此刻場面上的變化時,他少見凌厲起來的目光,也下意識緩和了一些。
其實站在南宮吟歌的角度,剛才忽然被邵東襲擊一刻,絕對是他有生以來,所面對的最大危機,因為現在的邵東,跟雷牙之流比起來,早已不是一兩個層級的差距了,畢竟那非比尋常的可怕天賦,讓邵東無時無刻不在進步。
那一瞬間,雙方都用盡氣力和心力的一擊後,南宮吟歌和邵東的劍鋒,也都同時抵在了對方的脖頸間,這一擊,雙方都將心中所學所悟,運用到達了極限。
如果有如果。
如果他們沒有在最後一剎收力。
他們或許已經同時殺死對方了。
好在,這世界並沒有如果,在最後的關頭,出於心底最基本的生存本能,他們終是收住了力道,所以最可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他們的劍峰都並沒有刺入對方喉嚨。
那短到只有電光石火的一剎後,認出對方是邵東時,本也聰明,閱歷還豐富的南宮吟歌,眼見得邵東竟變成如此模樣,一剎之間便聯想到了許多事情。
南宮吟歌當然是認識邵東的,畢竟邵東其人,雖說不上人盡皆知,但舊人類中,不認識他的恐怕還真不多,雖然也一度差點沒認出來,狼狽到如此模樣的邵東,但結合那獨特無比的戰鬥方式,在世界上大多數人的廣泛認知中,除了邵東還有誰呢?
另一方面,知道邵東本身的南宮吟歌,如何又會不知道,邵東跟自己的弟子星辰,是摯交好友這件事呢?
正因如此,那一剎流過腦海中的種種念想,也是他在最後關頭,讓自己收住了力道,並和對方對峙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當然了,南宮吟歌的手收,也取決於邵東的收手,如果那一瞬間,邵東沒有收手的話,大概必死無疑的他,又如何還有心力去計較什麼呢?
鑫九和南宮吟歌沒有妄動的同時,星辰也沒有動,當然,這是指那止不住的淚水,和同樣止不住的輕顫,都算不上動過的話,那他便確實沒有動過,他只是在熾熱淚水不停滑落的同時,凝著眼中淚光,顫抖地看著,幾乎已經不成人形的邵東。
然而,雖然身體沒動,但早在認出來人竟是邵東一刻,星辰思海中卻早已泛湧起驚濤駭浪。
在此之前,在那絕望思緒中,作出離開涅盤城的決定時,因為心力早已被徹骨悲傷耗盡的關係,當時的星辰根本已無力去思考,自己這一走,恐怕會引發多大的連鎖反應。
在星辰當時已經幾度崩潰,根本無法再支撐起來的心緒中,潛意識裡,早已連最基本的求生本能,都已經有意無意放棄的他,只覺得自己給邵東留下了,那延時傳送的資訊後,便已然是一種交代。
因為當時的星辰,根本已經無力去思考任何事情了。
未知許久的休息中醒來後,因為此前一連串的意外衝擊,一定程度上中和了一些悲傷思緒,再加上初醒的充盈活力,以及暫時逃避了一切的環境,也讓星辰一時間沒有再去沉淪此前種種。
然而,毫無準備中,便驀然見到如此模樣的邵東時,於驚駭中直面衝擊一刻,聰明如星辰,在那已經恢復的心力中,自然一下就聯想到了很多事情和可能,而那些事情和可能,都在他心中瞬間湧向了一個推測,一個邵東為何會以如此模樣出現於此的推測。
他推測著,邵東是為了找他才會變成這樣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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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眼見此刻模樣的邵東,並用此刻完備心力去回想和思索,自己此前作為時,星辰當然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那心力崩潰之際,所做出的那些想法和作為,到底有多愚蠢和幼稚。
所謂有那資訊,編算是給了邵東一個交代的想法,說到底,不如說只是給了當時自己已經崩潰的心力,一個自欺欺人的交代罷了。
下意識將心比心,星辰更加能夠明確感覺到,如果換做是他,而他換做邵東,恍然發現失意的邵東,留下了那般資訊後,便失蹤了的話,他恐怕也會急到發瘋,更會急到不顧一切去尋找對方吧,畢竟他們之間,早已是能夠為了對方,去付出一切的摯友。
正因激動時分,意識到以上思緒,對視一刻,星辰如同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一般,淚腺瞬間便失控了,因為意識到邵東目前狀態,最可能的原因時,一股因為邵東而起,洶湧而來的愧疚感,瞬間便將他原本勉強重鑄,已經能夠不再崩潰的心力給擊潰了。
或許這一刻,星辰還能在顫抖中站得住腳,本就已經用盡他所剩全部心力了吧。
勉強穩得住身形一刻,星辰下意識想要喊出邵東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好像根本無法開口,因為他能夠感受得到,自己一旦開口的話,聲音和語氣,一定會像思緒一樣頃刻崩潰,他甚至不敢肯定,一旦開口的話,自己是否還能夠站得穩。
所以那一刻,他只是無語凝噎中,凝著淚水,看著先前形同厲鬼,此刻卻已同樣搖搖欲墜的邵東,仿似已完全無法作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