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來聊一聊,你都知道多少。”
雲祈皺了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你在說什麼。”
“zeta已經被找到了。”柳恣慢慢道:“但我們已經沒有回去的可能了。”
那女人的臉色蒼白了許多。
她沒有表現任何的驚訝,但這樣的表情管理可能與她過去十幾年的經歷有關。
柳恣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她組織思路和語言,慢慢地喝完了一盞茶。
“你全都查清楚了,是嗎?”她輕聲道:“所以才會來找我?”
不是為了商業和工業的任何事情,而是為了前後的因果。
“雲祈,”柳恣放下了茶杯,深呼吸了一刻才繼續道:“如今的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根本不確定該不該這樣詢問她,可起碼應該有所接觸,才能更清晰的判斷未來會發生什麼。
作為一個業餘的心理救助者,他陪伴了厲欒很多年,清楚擁有嚴重心理創傷、世界觀或者重要信念徹底崩塌的人活得有多痛苦。
可如今的他,首要身份是臨國的元首,他要守著這個辛苦建立的國家,以及這國家裡的所有人。
“柳恣。”雲祈的語氣冷了下來,透著逐客的意味:“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不想再交談下去了。”
“不,我覺得有些事情,哪怕你在逃避,我們也應該去搞清楚——如果你放任自己胡亂行事,誰都不知道後果。”
柳恣加重了語氣,心裡卻在顧忌房間外的守衛,以及自己桌下備著刀。
他不希望她死,也不希望自己再出任何意外。
“雲祈,我們不談過去,只看現在。”他微微向前傾了身體,凝視著她的眼睛道:“事實就是,無論複仇與否,你都會活在痛苦裡,這是我們都無法改變的事情。”
柳恣是在商圈裡長大的人,清楚利益交換的黑暗面有多惡心。
哪怕厲欒只是目睹了這一切,都直接崩塌了對父母的信仰,活在無盡的自責與壓抑記憶裡。
雲祈作為這一切的親歷者,本身複仇與否,其實都沒有意義了。
即使她用最殘忍的手段,把活著的龍輝殺死數遍,對他吼完內心的所有質問,把他摁在泥沼裡讓他窒息掙紮,可在這些結束以後,她也不會得到解脫。
事實就是,有些心理創傷,是永久的,而且是不可逆的。
而且這種創傷,會不斷往潛意識的深處沉,牽動著各種本能反應,紮根入夢境與行為裡。
生活不是爽文,報複與洩欲並不能解決問題。
對於有些人而言,能夠活下來,能夠活到第二天,背負著滿身的傷痕繼續自己的人生,就已經付出了所有的力氣。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雲祈微微笑了起來:“你的手下,有個姑娘姓厲吧。”
“真是很巧呢,”她的指腹摩挲著茶盞上的青色花紋,輕聲道:“我從前殺的一個人,也姓厲。”
“還有姓龍的,你要不要一起殺了?”柳恣反問道:“或者殺了整個臨國的人,你便安心了嗎?”
雲祈握住那茶盞,指節用力到微微泛白:“你想做什麼?當那濟世的活菩薩,勸我回頭是岸?”
她猛地放下茶杯,面上依舊帶著笑,可眼眶早就紅了起來,泛著無法控制的淚意:“柳恣,你沒有體驗過我經歷的一切,根本就沒有資格來對我指手畫腳。”
“你活在父母健全的家庭裡,沒有死亡,沒有自我出賣,不用在人與人之間獻媚周旋,更不必想著如何挽回自己的名字——自己被徹底抹去的名字!”
“柳恣,你是高高在上的元首,連名字的意思都是放縱與適意,就算你擁有再多的壓力,可你也不會在聽見某一個字,聽見某一個音節的時候渾身戰慄恐懼,甚至許多年裡都要藉助藥物來得到睡眠!”
“你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絕望而黑暗的十六歲,又如何來用道德和法律去要求我?!”
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雙淚流滿臉頰,連聲音裡都被吼的嘶啞,卻雙手撐著桌子,彷彿死撐著不肯倒下一般,只咬牙道:“柳恣,你活在光明和幹幹淨淨的記憶裡,你是一個看客,永遠也不可能懂我。”
柳恣定定地望著她,雙眸卻也流下眼淚來。
“雲祈。”他說話的時候有些顫抖:“共情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坐的筆直,顯然也在竭力控制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