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臨國就是南國,舉目一望淫祠巫社處處皆是,百姓對巫鬼的痴迷和崇敬到了令人費解的程度。
——也正是因為迷信活動被官府屢禁不止,才會在揚州有天龍之說以後連福建那邊的人都急急忙忙的趕過來。
辛棄疾作為北人,二十年來在北方長大,進了南方入了臨安以後,對各種事情都驚異不解,只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融入進去。
太多的禁忌和語諱如同一條無形的柵欄,把他擱在了外面,每次接觸對面的時候都會無措而茫然。
因為時人深信五月五日禁生子,男害父女害母,所以孕婦即使疼到昏厥過去,也不敢在六日來臨之前誕下孩子,若是不小心生了,也抱出去溺死。
不可以提‘支’、‘申’之音,不可談‘危’、‘亂’、‘傾’、‘覆’之類的字眼,更不能提一個死字。
在臨國,你可以公開的談論各種話題,可以公開的表達自己的喜好與見解。
可在宋國,說話用字都要再三掂量,既不能犯了迷信巫祭中的種種忌諱,又要注意官場裡的各種講究和要求。
比起內容和結果,人們更在意的是形式。
辛棄疾敲完了鍵盤,把暑期作業裡最後一篇實驗報告寫完,看了眼寂靜無聲的機房。
他輕輕嘆了口氣,把腦子裡雜亂的思緒給悉數晃掉。
遠處突然出來輕輕的叩擊聲,細微的讓人幾乎不能察覺。
青年轉過頭去,看見了玻璃窗外朱熹笑眯眯的臉。
——是元晦!
辛棄疾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忙不疊的把文件在雲端儲存好,關好電腦出去找他。
“幼安,”朱熹揮了揮手裡新領的學生卡,又端詳了一下自己在上面的證件照,笑道:“我今日才知道食堂這東西的妙處,要不要一起吃飯?”
想當初他在揚州第一次逛商店的時候,簡直跟鄉下人突然進城了一樣。
“元晦,你也打算在圖書館看些書麼?”辛棄疾領著他往樓下走,指了指三樓亮著的商店:“喜歡快餐的話可以去那邊買,也是刷卡就可以了。”
江銀唯一不方便的,就是隻在城南開了一家可以把金銀銅錢兌換成紙錢的銀行,學校這邊只接受刷卡和紙幣。
想當初辛棄疾習慣性地掏出一貫銅錢的時候,附近的十幾個人全都圍了過來,一臉觀察實驗品的驚訝眼神藏都藏不住。
——如今他也開始習慣刷二維碼付錢的日子了。
“你在忙些什麼?”朱熹一邊學著他的樣子在電子選單上選漢堡的配料,一邊感嘆道:“我今天在一樓看了一上午的影片輪播,真是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東西。”
圖書館的一樓一直有塊很大的螢幕,上面不僅會定時播放最近的新聞,還會選播一些紀錄片或者經典電影。
朱熹從前雖然見過這樣的‘影牆’,可進了這樣系統有序的地方,才能真正感受到其中種種的妙處。
“如果看書的話,還可以收獲到更多的東西。”辛棄疾又要了一杯冰水,掏出學生卡給自己和他付了錢:“我下午要去實驗室做反應分析,你可以過來看——但是不能隨便動器材。”
“就是書上畫著的那些嗎?”朱熹掏出卡刷了一下,發現沒有扣費。
“這位同學已經替你付過了,”旁邊的學生友善的提醒道:“直接過去領餐就可以了。”
朱熹露出為難的神情:“下次我請你,不用這麼客氣的。”
“沒事,”辛棄疾指了指遠處的視窗:“去那邊。”
“我剛才看新聞,牆上說宋臨開啟了好大的一個工業區,各種規模的工坊和工廠都在建設之中,”他們端著餐盤找了個地方坐下,朱熹略有些疑惑的皺眉問道:“如果這樣的話……那宋國豈不是會越來越強,越來越富有?”
臨國為什麼要為自己培養一個強大的敵人?
宋國從弱小無能的狀態裡走出來,必然會反噬回去,在競爭的環境下,不存在什麼感恩舊情之類的道理。
就算宋國把矛頭對準金國,可誰都看得出來,臨國和宋國必然會從盟友關系慢慢走到對峙關系——
現在臨國給予宋國如此多的扶助,不就是在自掘墳墓嗎?!
如果自己是宋國的官員,恐怕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打壓所有潛在的敵人,不可能還助長他們起勢。
辛棄疾安安靜靜地吃著布丁,等聽他說完所有的疑惑和觀點以後,才低頭笑道:“上次社會學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題,就是這個問題。”
“有關臨宋工業共建的研究?”
“不,考的是狼群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