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停止了叫喚,山谷綿延,月亮連個影子也沒有,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除了伊迪絲站在城堡室外走道的臺階上微微地喘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問。伊迪絲抿著嘴搖了搖頭,她把自己裹緊,西裡斯在她身上聞到白蘭地君度酒的味道,他不能斷定她是不是醉了。
“嘿,沒事的。”他輕輕把她攬著,她緊緊地擁抱他,四月初不太勁的風吹過他們頭發,黑色的和蜜色的交雜在一起,他們像兩只被打撈上岸的海洋生物一樣毫無生氣。伊迪絲的表情很讓他悸動,好像她在和他做愛,她說:“謝謝。”
他們走到黑湖旁邊的草地上,伊迪絲屈膝坐了下來,於是他跟著她坐下,現在還未入夏,不是蘇格蘭的觀星季。
“你剛才去幹嘛了?”她問。
“我去找詹姆了,你可以猜猜他藏在哪裡。”
“我實在猜不到。”她稍比方才放鬆地搖了搖頭。
“他是那隻兔子。”西裡斯忍不住笑著說。
伊迪絲拿她的手蓋住了臉笑,或許只有他知道,那隻纖巧的手藏著一簇繭。“天啊。”她說,笑得肚子疼。伊迪絲好像很少用巫師的感嘆詞,大概是受了她母親的影響,西裡斯猜她小時候一定總是和她母親待在一起的。
“他是為了莉莉過來的,莉莉還是不願意帶他去宴會,他也沒再死纏爛打了,就自己想辦法來看她了,啊說真的,一年級的時候我可沒想過他是這樣痴情好笑的人。我是說,喜歡一個人而作出某些決定真的很奇妙。我覺得我們現在這個年紀很奇怪,人生會因為很小的決定而發生很大的變化。”
“是啊。”過了許久伊迪絲問,“詹姆他們知道我們的事嗎?”
“我不清楚……或許知道一點兒吧。”
“一點什麼?”
“就是……我們的關系沒有我們說的那麼純潔之類的。”
“是你說的。”她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什麼都沒說過。”
西裡斯心裡“咯噔”一下,無名的愧疚感淹沒過來,像看不見星星的天空,也許,他只需要一個微小的行動,甚至是一個簡單的致意,暗示一下自己的渴望,眼下的這個情況就會化烏有。於是他握住她的手,親了一下她領子外裸露的肩膀,她感到震驚,似乎有一些滿足。
“你應該早點對我說那些話的。”
“什麼話?”伊迪絲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那個吻給她帶來的幸福中,淺淺地微笑著。
“就是你和伊萬斯剛才說的那些話啊。”
她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種受傷但是更為驚訝的表情,她把手從他手裡抽回來,“你搞砸了一切。”她就這麼丟下一句話然後起身離他而去,西裡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覺得這一切很玄幻,彷彿他就處在電影裡,莫名其妙,他坐在原地無法動彈,伊迪絲的身影消失在了剛才的室外廊道,他有一種沖動——追上去拼命搖晃她的肩膀質問他她到底說錯什麼了,但最後很顯然,只能得到她灑落一地的淚珠。
西裡斯慢慢走回去的時候遇見了摘掉兔子頭套的詹姆和莉莉·伊萬斯,兩個人的裝扮看上去異常滑稽,紅發女巫竟然先看到了他,她很詫異,“布萊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伊迪絲呢?”
“她困了,先回去休息了。”西裡斯說。
詹姆幾乎尷尬到無地自容,他動了動臃腫的身體。
“幹什麼呢?叉子?”西裡斯問他。
“我要回去派送小籃子了。”他一本正經地說,走回了宴會廳,伊萬斯聳了聳肩,輕聲笑了一下,也打算走回去,西裡斯猜他們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隨後伊萬斯轉過身,指著他說:“別再不知好歹了,對她好一點吧。”
西裡斯根本不明白這個不知好歹到底是什麼意思,距離期末考試還有兩個月,課業加重,伊迪絲把自己埋進一本又一本的書裡,他和詹姆回到禁林,他們開始修養他偷偷弄到學校的摩托,在禁林裡亂竄,有時候他經過山毛櫸樹,伊迪絲和她的朋友坐在樹下看書或是寫作業。
就算你有時候令人意外地缺乏安全感、自尊心強得讓人有點受不了還容易情緒化又怎麼樣呢?我還是願意和你待在一起呀,我想你也是吧,你也願意接受我的缺點吧?我知道你會的,我能感覺到,放下你的理智、謹慎和抑鬱吧,只要我們待在一起,我相信,沒有哪兩個人能像我們這樣快樂了,是嗎?你也會是這樣想的嗎?
他會和她說這些話的,等到哪一天真的合適,或許那得等很久,等到他們頭發都變白了,都走不動路了,但他在那一時刻只有這唯一的、不知道為何而來的執念:他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