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
“時晴……別走……”昭奚栩懷裡抱著蘇時晴遞過來的靈犀劍, 卻彷彿被這把未出鞘的劍捅了個對穿，他要這把劍有什麼用，他想要的是她留在他的身邊啊。
“奚栩, 對不起，就當是我負了你。”蘇時晴頭也不回地禦劍離去，將被她定在原地的昭奚栩留在身後, 靈犀劍的陽劍將會在三日後破開她的術法, 到時昭奚栩就算想找她也找不到了。
蘇時晴在心裡忍不住地想，是不是她太懦弱了？但背棄仙門與妖修結為愛侶, 她實在是做不到，這要她如何去見師父？誠然她能感受到他滿腔赤誠的愛, 她又何嘗不是心許與他呢？
朝陽樓上的驚鴻一瞥，他是遊樂人間的公子哥，一臉豔色迷了她的眼。無咎城裡的捕妖大戰, 他是正邪難分的攪局修士, 一身術法亂了她的心。妖界西洲的攜手共進，他是屢次救她於水火之中的患難之交，一顆真心動了她的情……
這一路走來, 她蘇時晴的心又不是鐵做的, 只是……她不敢, 她只能當個逃兵。
“轟隆隆”“轟隆隆”幾道紫光從黑濛濛的夜空閃過，將天幕撕開了幾道口子。大雨將至, 蘇時晴低頭掃視著，尋找可以避雨之所。在右邊的密林深處，山石間似有一道巢xue, 蘇時晴降下飛劍，向那處射去。
豆大的雨滴從天空中墜落, 蘇時晴甩了甩腦袋，躲進了洞xue之中。洞xue中一片漆黑，藉著閃爍的雷光，蘇時晴看到了雜亂的樹枝以及破損的稻草窩，看來是個被野獸拋棄的巢xue。她摸著黑撿了幾道枯枝，從懷中摸出火摺子熟練地起了火，溫暖的火光烘烤著她，讓她的身心都放鬆下來，她依靠在鋪滿稻草的山石之上，漸漸睡了過去。
在蘇時晴沒有看到的地方，巢xue深處，一隻因走火入魔而沉睡已久的燕子大妖“忽”得睜開了血紅的雙眼，是好聞的仙氣……
朦朧中，蘇時晴感覺自己好似被夢魘困住了，一隻燕子大妖沒來由地在空中追逐著她，它的燕羽鋪天蓋地地落下來，化作道道鐵鏈飛速從她身側劃過。蘇時晴展開靈犀雙劍，在半空中展了一個圓，將飛射而來的鐵鏈悉數震了回去。只是，“噗”得一聲輕響，右手虎口劇痛，一條漏網之魚將她左手的靈犀劍擊飛了。
“轟隆”一聲巨響，閃過天際的白光將她喚醒，她驀地想到，另一把靈犀劍早在七日前被她送給了昭奚栩。
蘇時晴轉身便要禦劍離開，右肩劇痛傳來，意識瞬間回籠，她又回到了那個潮濕的巢xue裡。一副沉重的身軀壓在她的身上，那人抬起頭，深藍色的羽翼布滿他的臉頰，鮮紅的丹鳳眼斜斜地上揚著，邪媚異常，是夢中的那隻燕子妖。
而此時此刻，他的利爪正穿過她右側的肩胛骨，她身上的仙氣、力量與生機都在從中源源不斷地流出。這時什麼功法？！竟能吸食人的功力？
“劍來！”蘇時晴喚來靈犀劍，反手一劍戳進了那人的背心。
“唔。”那人將頭埋在蘇時晴的脖頸間，悶哼一聲。下一瞬，他昂起身來，左手一把將蘇時晴的雙臂按在頭頂，右手詭異地折到身後，將穿透他背心的長劍拔了起來。
“桀桀桀”那人發出一陣怪笑，他舔了舔右手上的鮮血，神情似乎更興奮了。他跪坐在蘇時晴身上，看著她姣好的容顏，慢慢伏了下去。
“滾啊！我要殺了……”蘇時晴的口腔被堵住，她的呼喊也被對方盡數吞吃入腹。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出來，蘇時晴感覺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慢慢地碎掉了。她的仙力盡數流失，甚至還有她的生命力，怨恨發了瘋一般得在她心中生長，她恨眼前的怪物，她恨她自己，她恨昭奚栩。昭奚栩……昭奚栩……你在哪裡啊……你不是很愛我嗎？你為什麼不來救我？為什麼？
蘇時晴以為自己死了，可是她還活著，只是仙法丟了一大半。她想死，但她又不甘心。她想去找昭奚栩，但她又覺得自己骯髒至極，再也不能見他。她想重新回仙門，但師父和師兄……還會愛護她嗎？
蘇時晴漫無目的地在天地間走著，她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腹部一天天隆起，蘇時晴心中的恐懼與日俱增。時而，她感覺有一個怪物正在自己的體內脹大，它蠶食著自己的仙力，即卑劣又無恥；時而，又有千萬柔情從她的心間湧出，好似她終於尋到了一個歸處。蘇時晴就這樣在兩股互相爭鬥的思緒裡，不斷地行走在山川之中。
鈍痛一陣陣從身下襲來，蘇時晴扶著樹幹滑坐在地，承受著體內仿若浪潮一般的痛感。她突然反應過來，她要生了。蘇時晴一手劈開身邊的古樹，支撐著沉重的身體，爬進了樹洞之中。她痛死過去，又痛醒過來，如此反複，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陣響亮的哭聲把她的意識拉回了現實。
蘇時晴從樹洞中走出，她抱著這個瘦弱的像貓兒一般的孩子，簡直手足無措，她想一把將他摔死在地上，又想將他抱在懷中好好疼愛。驀地，孩子哇哇大哭起來，絨毛般的羽翼從他臉頰上冒了出來，蘇時晴心裡一陣厭惡，將他丟棄在草叢中，飛也似得逃走了。
整整飛了一刻鐘後，蘇時晴才停了下來，只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她耳邊不住地回響，宛若附骨之蛆緊緊咬著她的耳朵。蘇時晴心下一陣顫動，她扭轉方向，向著來路折了回去。
草叢之中，三隻餓狼正圍著出生不久的嬰孩打轉，一隻餓狼不斷地徘徊著，警惕地看著這個它從未見過的生物。一隻餓狼走著孩子身邊，伸出長舌舔了舔它蓮藕似的手臂，孩子竟停止了哭泣，捉著它嘴邊的毛，“咯咯咯”得笑起來。另一隻餓狼跳過來擠開它，張開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將孩子吞吃入腹。
“嗖”一道劍光襲來，將它當場捅了一個對穿。“嗷嗚！”這只餓狼嗚咽一聲，倒在了地上。另外兩只餓狼見此場景，匍匐在地，沖著來人呲起牙來，發出一陣陣的低吼。
“滾啊！畜生！再不滾連你們一道砍了！”蘇時晴又甩出了一道劍光，兩只狼兒哀嚎一聲，夾著尾巴退走了。
“我的兒啊……”蘇時晴將孩子從草叢中抱起來，當即淚如雨下，她將孩子緊緊摟在懷中，他的身體是這麼小這麼柔軟，她是有多狠心才能將他丟下的啊……
三個月後，蘇時晴終於從妖界走了出來，但是她仙力盡失，容顏老去，此刻走在人群中的她，赫然只是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嫗。她大概是中了什麼無解的妖毒吧，蘇時晴心想。
“好怪的阿婆啊。”
“是老妖婆吧。”
“我看是妖怪！”
小孩子們圍著她嘰嘰喳喳地，時不時還丟一兩個石子過來，蘇時晴冷漠地瞥了他們一眼，兀自離去。
蘇時晴大概永遠也不會忘，那時的江南，幾天幾夜地淅淅瀝瀝下著雨，天似乎永遠也不會晴了。她停留在一戶人家面前，淡淡的金光從這戶人家的庭院中向外溢位，這裡要麼有神器鎮宅，要麼有祖宗庇佑，總之是福澤深厚的所在。
蘇時晴輕輕拍著懷中孩子的後背，孩子的胸脯微微起伏著，隨著他的呼吸，淺藍色的絨毛時不時從他的臉頰上顯現。蘇時晴微微嘆了口氣，她將全身上下最後的仙力盡數注入他的體內，封住他血液中奔湧的妖力。
做完這一切，蘇時晴走到府邸門前，將她的孩子輕輕放了下來，將腰間的靈犀劍也放在了他的襁褓邊。蘇時晴輕輕碰了碰孩子的臉頰，“孩子，以後造化如何，就都要看你自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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