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張油畫上都有兩個小女孩,一個穿著藍色的碎花裙,一個穿著淺綠色的連衣裙。
何望珠猛地抬眼看她,她的頭有一陣刺痛,她好像又回到了多年重複的那個夢,粘膩的太陽,嘈雜的人聲,刀尖的冰冷與鈍痛,還有無休止的冰冷海水。
零碎而痛苦的畫面在此刻凝結,她還是無法將碎片粘合。
雲浸確定了,她一定沒見過這份“遺物”。
很早之前她的猜測在此刻得到了印證,她前後收到的兩份“遺物”,牛皮紙日記本和盒子裡的油畫,前者筆墨大肆描述的是連家連屹,後者卻是姜織的大學學長江尋勉。
有矛盾就有破解之法。
雲浸擔當解說員的工作,好心解釋:“這是姜織的作品。”
“這兩份禮物,您……是否滿意呢?”
又是姜織,姜織!
極力逃避的、令何望珠感到心理性厭惡的名字總是出現在她面前。
雲浸:“姜織,至死也沒忘記你,沒忘記她的姐姐姜絨。”
她加大火候,“而你——沒有倚仗的木偶人,不配得到姜織多年的念想,你只是被楚靖山操控的沒有自己思想的……爛人一個。”
何望珠神情扭曲:“你憑什麼這麼說?你們就沒有錯嗎?”
雲浸沒被激怒,“你把別人當靶子,殊不知你自己也是最好用的靶子。”
何望珠嘴硬:“那又如何,互利互惠罷了,多劃算的買賣呀。”
“你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說完,雲浸問:“剛才關於你和楚靖山的話,我說得可對?”
何望珠前傾著上半身,死死盯著雲浸,五官有些許扭曲,眼底袒露著戾氣:“是又怎麼樣?你們只是我們的……手下敗將哈哈哈哈哈,愚蠢至極,你替姜織討什麼所謂的公道呢?你覺得她會在乎你麼?她恨不得——你去死!”
見目的達到,雲浸不再多言:“正如你之言,那又怎麼樣?我並不是很在乎。”
只是終究是見血不見淚。
好可惜,想見到的沒見到。
但沒關系,她可以另尋他招。
不限於一時的死局,就已經能成功一半。
只是,希望她的連策不要怪她,不要怪她一時沖動,她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不想努力毀於一旦。
微不可聞的低嘆從雲浸喉間溢位,她看著面前刺目的藍,失真的人臉,露出個有點詭異的笑,“你就沒懷疑過,你現存的記憶,到底是真還是假嗎?”
雲浸承認,她在走一步險棋,她在孤注一擲,她在背水一戰。
曾經她很好奇,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也多次求問過姜家內部的一些人,最終只有柳姨毫無保留地將所聞所見的當年事在她面前攤開。
姜絨和姜織五歲那年出去赴宴,路上被歹人挾持綁架,後來他們幾經尋找只找到昏迷的姜織,沒找到姜絨,姜織醒來後發了幾天的高燒,清醒時只說是姐姐為了保護她,將她藏起來,自己隻身引走歹人。
當時雲浸問柳姨:“為何姜家不將找了姜絨多年的訊息擴散出去?”
柳姨只是沉沉嘆氣,道:“前幾年,很多人得知尋親的訊息,很多渾水摸魚的人都來假冒是絨小姐……給了老爺和夫人希望,又讓他們失望,這實在是太痛苦了。
後來,就改為暗中尋找,這麼多年也沒有結果,其實我們都做好了絨小姐不在人世的心理準備……只是夫人犯病時偶爾會不認,始終堅信著絨小姐還在,同時也將痛苦施加了些給四小姐,磋磨太多年,這段親緣就變成了孽緣。”
緩慢消散的畫面從模糊之境中重現,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此刻又像苦水般朝她倒洩,何望珠固執地看著桌上攤開的油畫、旁邊那本重回她身邊的日記本。
她嘴唇略有顫抖,話語很堅定:“真與假,還重要嗎?我並不認為是假的。”她在內心一遍一遍重複,已經不重要了,她現在只相信自己。
雲浸換種問法:“你怎麼沒回姜宅看看你的親人?”
何望珠此時倒顯出些孩子氣般的執著來:“他們也不在乎我。”
雲浸輕哂:“他們找過你的,你未必不知道吧?你敢說,你沒有一點的抗拒藏匿?”要不然雙向奔赴的尋找,怎麼會結不出一個善果?果真運氣就這麼差?不過是彼此有一方心底不純粹,不想相認罷了。
“姜家一直在找你。”
不知道是哪個字眼刺到了她,何望珠情緒激烈:“是他們先拋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