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浸輕微皺眉,看了眼池魚,池魚也在看著她。
雲浸很快想起來一開始就迸出的熟悉感來源何方了。
當時江菀辦的個人展,風格跟手中的畫作風格相似。
她穩了穩心神,仔細翻看,慢慢地她有了新的感悟。
這分明不是“精神汙染”,而是“自救吶喊”。
雲浸有些愣神,池魚適時開口:“我聽eara說,你之前去看過江菀的個人展?那你應該也聽她說過當年姜織被抄襲一事。我之前從未想過,這樁本該讓張施彥和江菀感到羞恥的事情,經過她們的春秋筆法描繪,惡人翻身成可憐人,施暴者被顛倒為受害者,真是惡心至極。”
不知道是不是過了最初的憤怒,現在池魚再開口已是能夠平淡相對。
在雲浸的印象記憶中,母親的那枚玉佩是一直陪伴著她的,她小時候見過很多次,於是她好奇當年那枚玉佩的走向,問:“後來母親的那枚玉佩是怎麼找回的?”
池魚:“後來那枚玉佩是被一個學生從路邊的草坪上撿到,掛到學校的失物招領網站,姜織才得以拿回來,只是不知道這整一個過程,某些人是否無辜。”
說著,池魚情緒明顯低落,“是我對不起織織……當年她被家裡人限制,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對抗這些魑魅魍魎……”
當時姜家擺了張施彥和江菀一道,但後來不久兩人背後之人就幫她們將醜事擺平,粉飾太平許多年,以至於只要當年知情的人不刻意提起,就沒有人知道姜織是受害者。
池魚以前答應過姜織,畢業後兩人一起開家畫室,但後來池魚失約了。
當時她交往了三年的男友出軌被她和eara發現,她果斷分手,但一直被前男友糾纏,他時不時半夜發些惡心的話試探挽回她,在她各種拉黑操作後他還鍥而不捨換號重新聯絡上她,後面似乎是被池魚難聽的事實話激到,前男友以親密照為由逼迫她複合。
身心俱疲下池魚在兩個好友不知情的情況下申請國外一所比較出名的學校的研究生,後面透過了。
再後來她知道前男友考公上岸,她站在公示欄前面無表情看了良久,猶豫到最後她也沒有選擇舉報這個人渣。
之後她處理完學校的事情就出國了,那天她在機場等了很久也沒等來她想等的人,只等來了跑腿小哥的一本畫集,翻開畫集那一刻她知道姜織其實沒有怪她的失約,她無聲哭了良久。
在她在異國的新學校開啟新生活後,eara告訴她,姜織幫她舉報了她前男友,並逼著他銷毀掉他手裡關於池魚的親密照。
而她前男友的性格比較極端,可能是遭人利用,某日晚上跟蹤姜織,持刀欲砍人,恰好被後面跟著的江尋勉擒獲,以故意傷害罪報警處理了。
後來eara也出國了,因為姜織性子清冷不是愛分享的那類人,又加上地理距離,三人之間的交集逐漸轉淡。
這一不經意,就錯過了一生。
“我……我是在織織生病去世後幾天才得知這個噩耗,剛好趕在她葬禮那天回國,是我對不起她……”池魚哽咽著,這時雲浸才透過這個女人臉上精緻的妝容看到她臉上遮不住的皺紋。
池魚:“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當時我們能再關心她一點,再多問幾句,她是不是就不會走得這麼痛苦?精神類疾病……她當時一定很難受……”
池魚對這片地方徹底失望,她選擇自私地逃避。
姜織葬禮過後,她選擇定居國外的斯裡蘭卡,許多年不聞國內事,也間接袖手旁觀著那些活得好好的惡人的猖狂吸血。
雲浸垂眸,斂盡眼底複雜意。
此前二十幾年,沒有人教過雲浸,後悔和自責這種情緒算不算是個人的咎由自取?那這種人應不應當憐憫?
可是當她看到池魚眼中那捧淚,是真實地為母親姜織而流的,視線所目及之處,是有時間厚度的畫集。
突然地,她就不想糾結這個問題了。
大抵也是因為此刻,她從池魚的悔恨中同樣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個也曾在夜裡輾轉反側思考恨與愛的女孩兒。
於是她抬手,笨拙而又溫柔地拍了拍池魚的肩背,像當初連策安慰她一樣,將這份安慰贈送給母親的昔日好友,“人該向前看,不該困囿於過去的痛苦中,真正愛你的人不會希望你活得痛苦。”
“不要困在自己的影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