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上前,蹲下來,幫周院長揉著膝蓋。
周院長抬起煞白的臉,皺紋都被磨平了似的,聲音帶著點咔咔滋滋的沙啞:“小楚,怎麼突然過來了?”
楚複商專注著揉著掌中的膝蓋,細致地回複:“剛好路過這,來瞧瞧您和孩子們。”
周院長苦澀地笑了笑,顫著年邁的左手摸了摸年輕男人的頭頂,“唉,辛苦你了。”
楚複商輕聲道:“不辛苦。您這是膝蓋的老毛病又犯了?”
“也不算,最近都恢複得很好。”周院長拿著手機,扶了扶鼻上的老花鏡。
楚複商看著,“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周院長:“這樣,小楚,你替我去趟游泳池那邊,有個孩子失蹤了,小雲老師已經趕過去,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你去瞧瞧。”
楚複商點點頭,細致地記著。
“您老好好休息,別出來。”
雲浸在游泳池邊上站定。
有個孩子背靠著游泳池壁,雙手交疊護在胸膛前,整張臉埋進了膝蓋中。根據身上的衣物判斷,就是院長所說的珍珍。
可能是之前游泳池裡還沒透過水,現在落著薄薄的雪。她放輕腳步,從樓梯走下去,踩在落雪上。
等到離珍珍不遠的地方,她停下腳步,慢慢蹲下來。
乍然過度彎曲的雙膝傳來一陣痠痛的感覺,雲浸抿了抿唇,理了理下巴前的圍巾。
“珍珍,珍珍。”
雲浸由輕到重,聲音逐層加大,對著珍珍喊名字。
柔和的聲音比周邊的落雪還要輕,但足以喚醒被困在寒雪中的靈魂。
珍珍抖了下。
雲浸的睫毛也跟著顫了下。
她看到珍珍緊握著的兩個小拳頭有輕微的松動,毛茸茸的黑色腦袋似乎是想動,但又被她自己死死摁住,沒能抬起頭。
細細落雪落到珍珍的黑發上,在碎雪趨於消融之際,又等來下一重白雪。
雲浸忍著過去拂掉珍珍頭發上的雪屑的沖動。
泳池的落雪很淺,蹲著她都能感受到白雪下堅硬的池面帶來的冷硬感。小孩子長久蹲著,不僅腿會麻,腳底也不會好受。
她低眉看了眼鞋面沾著的落葉,是枯葉。
雲浸再次出聲:“珍珍,是我。我是小雲老師,老師在這,別怕好嗎?”
珍珍整個身子縮得更往裡了,鞋子前腳都將那一小堆落雪踢得壘起一小團。
看情勢不對勁,雲浸沒有繼續喊她。
她撥弄著鞋邊那片枯葉,隨著她的動作,枯葉落下,在白色的雪地上顯得突兀。
雲浸的視線從枯葉中移開,“珍珍,珍珍,別怕,是小雲老師。”
“不要不要,不要打我嗚嗚嗚……”顫抖的聲線帶上了濃重的恐懼,珍珍那尚且稚嫩的聲音揉著嘶啞的拒絕,不明的退卻與熟悉的預知。
雲浸臉色一白。
她穩住情緒,溫柔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不會打珍珍,不打珍珍,珍珍別怕……”
似乎是哭累了,哭聲慢慢低下來,漸漸地只聽得到女孩的吸鼻子聲,一抽一抽的。
雲浸口中還低聲喃喃著,珍珍猛地抬起那張淚糊糊的臉。
整張臉都哭得紅紅的,眼睛像被決堤的洪水沖滿,浸泡著裡面的紅血絲。也許是長時間將臉埋在膝蓋中,導致有些缺氧,珍珍正張著哭紅的嘴巴呼吸著,胸膛起伏。
雲浸動了動腳,膝蓋相碰。
“珍珍?”女孩還是沒應她。
珍珍的臉很瘦,完全沒有小孩子該有的肉乎乎,就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黑。此時大眼正努力看著雲浸,似乎是在確定她是誰。
雲浸就著蹲著的姿勢慢慢踱過去,拖著一條長長的雪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