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或許也不是。
趙懸看到那個人佝僂著背,穿著一件裙子,撐著一頂破傘,正朝自己這邊走來。
這人的衣服又髒又破,裙子已經變成了一根根糾結在一起的長條,她和末世前很多乞丐一樣,疊穿著許多衣服,厚的,薄的,也不管熱不熱,這些衣服就全部套在身上。看不清她的臉,但看的出她頭發很長,已經打結,黏在了衣服上。
趙懸只能從這個人影的外表推斷出這是個瘦小的人,至於男女,看不到臉也無法判斷。
原來太平鎮上還有幸存者。
來人並沒有看到趙懸。她——姑且稱之為“她”吧,她走在雨中,那雙大很多的靴子踩進水窪裡,發出嘩啦啦地聲響。她似乎很高興,時不時地轉著傘,步子也是一蹦一跳的。她沒有發出聲音,但可以看出,對於下雨她很高興。
這一切在無人的城鎮中顯得非常詭異。
趙懸縮在陰暗的角落,一動不動的,好像一尊石頭。
但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那人行走在大路正中,緩緩地,從她眼前踏水而過……
直到那個人影徹底消失後,趙懸才打算慢慢挪回了商場,只是剛走沒幾步,就撞上了路安。
路安手裡拿著一把斧子,朝她“噓”了一聲。
他見趙懸太久沒有回來,就想去找她,正巧在商場大門前也看到了那個無聲的人影,他隨即轉身就去拾了斧子,但馬上又頓住了,他怕這時候出去尋找趙懸會被發現。他沒有聽到趙懸的呼救聲,因此她現在應該正安全地躲在哪裡。
而看那個女人的樣子,似乎是個瘋子。
路安牽著趙懸的手,兩人放輕腳步回到了商場。
“她沒有發現我們,放心吧,這商場應該還是安全的。”路安這樣說,然後思考了一會兒,“或許,這鎮子上只剩那一個人了。”
但凡太平鎮裡還有其他的倖存者,這個瘋女人都不可能活下來。
二人隨便收拾了一下,打算先睡,以便明天能更早離開。
“別怕,”二樓商場中,路安摟著趙懸,一手罩在她的後腦勺上,溫柔地念叨,“有我呢。”
趙懸點了點頭。對於遭遇陌生人這種事情,趙懸向來表現的比其他人更為恐懼,因為她總是會將事物的發展往最壞的方向去推演,這種思考方式在末世裡救了她很多次,但也將她生生折磨成了一隻驚弓之鳥。
路安可以猜到她的想法,末世後存活下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上的疾病,他所做的,只是盡自己最大努力給趙懸以安全感。
如路安所料,這一夜很安靜地度過了。
次日,天放晴了。
路安還是擔心半道上會下雨,因此用二人的雨衣小心地包裹在機器上。
被雨水泡軟後的地面會吸納聲音,這次離去時即便小三輪被壓得咿呀響,也不似來的時候那樣叫人不安了。
道路被雨水洗刷幹淨,好似昨晚並沒有人打商場前經過。
走出了農貿商場,趙懸環視這座城鎮,依舊是一片死寂。
太平鎮,從真正意義上被人拋棄了。
去年他們所見的那三兩個人,應該不是離開就是死在這裡的某個角落裡了,而雨夜突然冒出的瘋子,或許也只是經過這裡。
又或許,那個影子只是她和路安的集體幻覺罷了。
人類在脫離工業後,要想活下去,需回歸自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這磚頭和鋼筋築起來的人類森林,僅成為了文明曾經存在過的可笑見證。
“太平鎮歡迎您再次到來!”
離開時,趙懸看見歡迎語的背面這樣寫道。
“路安,下次農閑的時候我們再來這裡一趟吧,還有還多東西沒拿呢。”趙懸的三輪車比路安的要輕上不少,因此這次她騎在前頭。此時,她微微側過頭來對後頭的人說道。
“好啊,下次來的時候看有沒有穿的和被子。”
兩人現在所穿得衣服多是從村裡找到的,基本是老人款式,長袖長褲,再有的就是涼絲絲的寬松衫子,趙懸還湊合地穿著,但對於瘦高的路安來說,大多衣服都太短了。夏日的衣褲他還能勉強穿著,冬天時厚重的棉衣就不行了。
趙懸點頭,入冬之前,他們應該會再來一趟。
回去的路程比來時要輕快——即便扛著沉重的物資,也讓趙懸心裡滿是憧憬,有了電,他們大可不必走一段長路去洗衣服,電燈可以在晚上讓他們有更多時間去做其他事情,比如縫補。最重要的是有了冰箱,就可以不用一直吃著燻幹的食物了。
曲折的小路因為這兩天的落雨,顯得更加蔥鬱,沒有太陽,讓他們的行程舒服不少。有時遇到一個陡坡,趙懸先騎上去,然後再下車幫著路安一起將大三輪推上去。
這樣走走停停中,他們在到達去時的所停留的茶園小亭時,正好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