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去年秋天她和路安很仔細得將田間的糧食都收了回來,但是春天一到,那些遺留在田野中的根須又再次複蘇過來,她發現一些田盡管沒有人照顧,但也有青嫩的苗抽了出來,地瓜苗長得尤其迅速,另外還有韭菜茄子之類的蔬菜已經抽了很高的芽。
韭菜和茄子還不到吃的時候,地瓜秧卻可以趁著還嫩的時候掐幾把葉子來,用來和蒜頭一起炒來吃。
趙懸從小河溝裡抽一根細藤,將掐來的地瓜葉子捆做一大束後扔進背簍裡,如果回去得早,它可以做午飯的配菜。
肉類向來都非常緊缺,蛋類可以找到的機會也不多,野鴨和野雞之類的活禽就更難得了,小河中有許多指頭大的小魚,用簸箕一撈就可以撈起不少,但是煎魚需要很多油,因此吃魚變得非常不劃算。
很多時候她都可以看見肥得不行的山雞或是灰兔從她面前掠過,可惜它們的跑步的速度比她的眼神還快。
路安和460一起捉過一隻兔子和三隻野雞,他們二人一狗就是靠著這些肉熬過的冬天,只是這些肉不大産油,去年他們採摘了許多茶籽,因為不熟練才煉出了一瓶油,有時候嘴巴裡實在幹得厲害,她才會小心地滴上兩滴用來炒菜。
看來今年必須多種些花生——花生産油會比茶籽高一點吧?
對這些作物産油量完全沒概念的趙懸這樣在心裡安慰自己。
去年路安從一家農戶中找到了三個捕獸夾,有一個鏽得太厲害完全打不開,剩下兩個硬是讓他給修好了。深冬時二人沒有什麼事情,趙懸就拿著一個本子在村裡村外間晃蕩,哪裡有果樹,哪裡明年還會長菜秧子她都記錄下來,記完自己的村子又延伸至隔壁的荒村,乃至後來周邊的山野。去山野時路安就陪著她了,他擔心山中會有野獸。
在他們探索到最遠的地方,路安架設了這兩個捕獸夾。
他說這一帶有豬屎,運氣好也許可以捕到獵物。認出豬屎的並不是路安而是趙懸,他們在路過一地的時候,趙懸指著地上幹癟的豬屎說小心點豬屎,別踩著。
路安問她為什麼會知道這就是豬屎。
趙懸撇撇嘴:“我小時候在鄉下天天見啊。”
之後路安就將捕獸夾安置在了這裡。
趙懸鄭重地將它們的地點在小本子中標記出來——當然不是因為指望可以靠這東西吃到肉,她是怕自己不小心踩上去。
幼時她總是聽說哪個村民在山上被這玩意夾斷了腿,能夾住野豬的東西當然也可以夾住人,但在她的記憶裡,這種捕獸夾就只夾住過人腿。
後來路安時不時地會去山上看兩眼,但都是無功而返。
趙懸甚至忘記了有這回事,如今怎麼又突然想了起了呢?也許是因為想到了肉而順道想到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
選中的七畝旱田在冬日裡路安已經耕好了,趙懸這次要做的是將田中長出的春草除去。
穿過水草豐茂的鄉間小路,一踏入光禿的田間時有一瞬的孤獨感。
孤獨感也許是末世裡每一個存活下來的人類所要面臨的東西——那甚至未正式命名的病毒在短短數月裡就讓人類社會分崩離析,活下來的人們不得不遠離其他人。
在還能聽得到廣播訊息的早期,有研究說病毒可以在某些具有抗體的人身上寄生,那些人或不停傳染著其他人,或只是帶著病毒共生下去,但這種共生平衡並不是永恆的,有的病毒共生者會在某個原因中讓身上的病毒爆發,在自己悽涼死去的時候,還順帶傳染了其他人。
她和路安都不知道自己是身攜病毒的共生體還是普通人,科技沒落的現在,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寥寥倖存者大多數也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所以沒有人願意和隨時爆發的炸彈生活在一起,他們必須習慣孤單。
七畝田地範圍在她看來很大,即便是鋤草這樣輕松活以她的速度也要好幾天,在太陽還未升到中空的時候,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背上背簍準備返程。
她要回家為路安做飯,路安還在恢複中,最好不要幹太多的活兒。
捏了捏口袋裡那顆鴨蛋,她嚥了口口水,終究沒有拿出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