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響,事情的前因後果聯系起來,他明白了沈喬的話。
緊接著,一股磅礴酸楚的晦澀蔓延,從下往上鑽,直逼心髒。
他沒想過,自己的母親會和沈喬說這件事,而這目的,無疑是利用沈喬的自責和內疚,逼她離開他。
確實,從醫院睜眼不見沈喬的那段時間,他不像正常人,拼了命發了瘋地找,直到在她兼職的宿舍目睹那片狼藉,他所有的精神支柱都潰散了。
自此,夢魘纏身,他不得安睡。
因為,尋不到她,不知她的安危。
僅憑著滿宿舍的狼藉,衍生出一個個令他致死的噩夢。
每到夜深人靜的夜晚,他躺在床上,腦海裡總會自動浮現出那些冰冷的雨,鋒利的刀,刺眼的血,以及遍地狼藉的宿舍房間……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不敢睡覺,渾渾噩噩,驚弓之鳥,只要一閉眼,怪獸就會吞沒所有光亮,把他打入萬丈深淵,墜入地獄。
一個月內,他瘦了,瘦骨嶙峋,脫了相,什麼都吃不下,什麼都不想見,完全和正常世界脫離軌道。
那段時間,連謝遊自己都認為,自己真的不行了。
他的生命,會結束在17歲,一個最好年華的時間。
他不敢想,母親用這件事,到底會讓沈喬陷入多麼大的內疚和自責,她又會有多麼難受。
他見不得這樣,最見不得。
“我已經好了。”謝遊低聲,把她輕輕摟在懷裡,“是你救了我。”
沈喬眼睫濕漉漉的,黏在一起,聽到這句猛然抬起頭,彷彿不可置信。
謝遊並沒有告訴沈喬自己在那段時間是多麼難熬致死,狼狽不堪,只是輕描淡寫卻隱含萬水千山的一句
——是你救了我。
並不是為了消除她的自責。
而是他的重生,的確由她賜予。
“什麼?”沈喬訥訥看著他,眼睫一顫一顫,帶著水晶。
“那段時間我確實生病了,身體瘦了一些,睡眠質量差了一些。”謝遊說,“有天夜裡,我做了個夢。”
說來奇怪,連續糾纏了他一個月的夢魘,他竟卻從未夢見過沈喬一次。
獨獨那夜,他生命的氣數就到那了,而沈喬突然出現在了他的夢裡。
夢裡,是在翻箱倒櫃、滿是狼藉的宿舍房間,謝遊渾身發顫,癱軟在瓷地板上,天色彷彿世界末日,黑白無常從閻羅地府爬出來,要將他帶走。
周圍死一樣的沉寂,所有光亮都隨著陰瑟瑟的風帶走,連同他的氣息一起。
在命數盡頭的那一刻,廊道突然出現一抹纖細的背影,白色裙擺飄飄,長發如同瀑布,慢慢的,她轉過身,搖曳的風雨在身後呼嘯大作。
她站在那裡巋然不動,嘴角緩緩勾起弧度,沖他笑,眼淚卻在掉。
那淚是純白晶瑩的,是無盡黑暗中唯一鮮明對比的顏色。
慢慢的,黑夜散盡,黎明初生,他從夢裡醒來。
從此以後,他不再被夢魘纏身,獲得重活的生命。
“夢裡,你驅散了夢魘。”謝遊貼著她的額,鼻尖輕輕去碰她,“我終於,能好好睡覺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
沈喬是他夢魘的罪魁禍首,亦是他重獲新生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