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謝遊喜歡你這一點還不夠嗎?!”沈北連面色溫怒,“他為了你找我,讓我給你開家長會,他能為你做這些,你死纏著他不放不就夠了!”
一道電閃雷鳴毫無預兆劈進來,沈喬脊樑骨具震,眼球頓時酸紅,喉嚨口彷彿哽著無邊無際的苦澀。
她愣在原地不動。
原來,沈北連難得的來給她開人生第一次家長會,是謝遊在背後為她做的。
沈喬笑笑,苦澀的味道愈發濃重,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她舉起桌上的煙灰缸砸在沈北連腳前,頓時四分五裂,玻璃渣子四處飛濺。
女孩幹淨的眼眸染上無休無止的血紅,她身體不斷顫抖,“他喜歡我,我難道不喜歡他嗎!”
沈喬從喉嚨口吼出這份埋藏最深最難以開口的感情,眼眶赤紅,淚光閃爍,她口中苦澀,“但我能喜歡他嗎,我能嗎?!”
她死死咬著唇瓣,目光冰冷地盯著沈北連的眼睛,“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逼媽媽簽署同意捐贈器官的協議,自願兩個字你能明白嗎?啊?”
沈北連頓時僵住,胸口起伏。
“你白手起家,經營一個公司,視它作心肝寶貝,想救你的公司沒問題,怎麼救都可以。”眼淚彷彿斷了線的珍珠,她紅著眼,吸了吸酸紅的鼻子,“但你為什麼連媽媽的意願都不尊重,你把心髒按在餘慕芝身上,是不是看中了謝遊他們家的身份和地位?”
“人家已經出手救過一次你的公司了。可你為什麼還要三番五次纏上別人家,為什麼要給人家留下這樣的印象?他們家的人以後怎麼看你,怎麼看我?”
“是不是以後,你的公司每遇到一次麻煩,你都打算用這一招,屢試不爽?”
沈喬指尖泛白,“你的臉面,你的自尊,你的骨性,你到底有沒有啊?”
一針見血的,不留情面戳破沈北連的脊樑骨,他氣急敗壞,“我經營這個公司為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你們享受好日子!”
“我享受過嗎?!”沈喬再一次怒不可遏,她渾身發顫,“從小到大我吃得穿得哪樣不是媽媽給的,和你有過什麼關系?你對我有過一分一毫的關心嗎?”
“為什麼啊?”沈喬眼淚婆娑,喉嚨哽得連呼吸都上不來,她艱難地從牙縫擠出這些話,“我究竟怎麼惹你不滿意了,你連一點點的愛都不願意給我?”
她聲音很輕很輕,窗外大雨漂泊,狂風劇烈拍響落地窗,輕輕鬆鬆,揉碎在風中,虛空間。
“那你去陰曹地府問啊!”沈北連怒不可遏,“去問你媽,問她為什麼從犄角旮旯把撿你回來!”
空中轟然一陣雷擊,寥寥數字,沈喬渾身冰涼。
他手起刀落醍醐灌頂的一句,將那些困擾沈喬十幾年、絞盡腦汁怎麼想都想不明白的困頓通通給出解釋。
呼吸幾乎要斷,全身肌膚發抖,當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睫毛濕漉漉打顫,她紅著眼,隔著半米的距離和他對視。
慕澤言和連緒華彷彿是第一次知道這則秘密,顯露詫異,默在旁邊。
而在不經意間,前者眼神複雜,唇角小幅度扯了個弧度,像是在……慶幸。
“你在我這屋子白住這麼多年。”沈北連不念任何一點兒感情,“要麼你明天到謝家賠禮道歉,要麼你現在滾出沈家。”
沈喬指縫已經摳出紅色血絲,骨節泛白到發顫,聽到這句卻忽然輕笑了聲,她硬著脖頸,“好,我滾。”
二話不說上樓收拾東西,沈北連的暴怒還在身後傳來:“你他媽裝什麼清高,一個被親生父母拋棄的人有什麼資格高高在上?!”
……
肆虐的暴雨劈頭蓋臉,傘已經遮不住磅礴的大雨,沈喬拉著綠色拉桿箱,步子趔趄,褲腿和鞋子濕透,走到公交車站的這段距離漫長而艱難,風在大作,颳著樹木,傘面已經撐不住被風颳走,冰冷的雨水像無情的冰錐一樣冷硬,刻入骨髓。
沈喬濕著大半身子坐在公交亭長椅上,像一尊沉默的白色石像,那些漂泊的雨肆意吹打肩身,她的眼淚無聲滾落。
京北的六月就是雨天,永遠等不到夏天的晚風。
夜色波濤洶湧,黑漆漆像一隻怪獸籠罩酒店房間,沈喬無力地滑在門口邊上,膝蓋屈著,渾身冰涼,濕漉漉的睫毛垂下隱晦的光。
她在這時,想起自己和謝遊在廊道爭吵時說的話。
——“不管什麼後果我自己扛。”
她才發現,自己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她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