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謝遊抓過她的胳膊將她扯回,他滿臉水珠,昏暗的燈光下,一雙眼黑得滴出濃墨,沈喬垂眸看向腕上的手臂,手臂勁瘦,青筋鼓動,她指尖陷入皮肉,強迫自己和他對視,聲音淡漠:“放手。”
周圍喧囂狂歡,像兩個不同的時空,謝遊盯著她,愈發收緊力道,他啞著嗓子,口吻命令:“影片刪了。”
沈喬痛得“嘶”一口氣,依舊態度冷硬,她面不改色,“解除了婚約我就刪。”
謝遊冷笑一聲,眯了眯眼,“不是說和我沒關系麼?留著不刪,難道要日夜觀摩?”
沈喬沉默下來,像是壓抑著什麼,她僵著臉,“我說了,解除了婚約我就刪。”
“我讓你現在就刪!”謝遊語氣冰冷。
兩人劍拔弩張著,沒有任何收斂剋制的跡象,調酒師看不下去了,於是出來緩和氣氛,“大家都是校友嘛,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然而並沒什麼效果,謝遊和沈喬仍舊對峙著,眼看事不對勁兒,他趕緊從吧臺出來,將謝遊的手扯開,“遊,先放手。”
謝遊攥著她的手腕,沒有放開的意思,平日的冷淡自持似乎被她的某一句話激怒,他較著勁,故意和她對著幹,“我讓你刪了,現在就刪。”
調酒師生生掰開他的手指,“女孩子是用來疼的,你這樣誰受得了你。”
因這話,謝遊神色稍有緩和,他抬眼看了下沈喬,她的眉頭緊緊皺著,不知是不是被那番話說服,他撒開手,將她放開。
沈喬沒看腕骨上的紅印,態度冷硬,表明她來此的目的:“要是不想我留著你的任何痕跡,就盡快解除婚約。”
周遭的空氣彷彿結了冰,裹上濃重冷冽的氣息,長達兩分之久的沉默仍舊不語,謝遊黑色的瞳仁輕微顫抖,攝著她,“來這就為了這事?”
聲音凜凜,彷彿一陣朔風,吹得極輕,卻帶來刺骨的冷。
“對不住啊對不住。”調酒師笑著臉,又出來調節氣氛,“我表弟今天生日,喝高了,手不疼吧。”
沈喬來回掃了他們二人一圈,複雜的情緒漫在胸口,彷彿被什麼哽著,她言語艱澀,最後留在謝遊身上一眼,沒表露什麼,踩著白布鞋頭不回走了。
謝遊盯著她的背影,看著她漸行漸遠,昏暗光線攏著他,他似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裡,低著頭,眼神含著一抹難以察覺的破碎。
“擦擦吧。”調酒師抽了兩張紙巾遞給他,開解道,“人女孩大好青春,莫名其妙就和你有了婚約,撒撒氣很正常。”
謝遊接他遞過來的紙,擦臉上的水珠,他壓著翻湧的情緒,眉鋒淡淡掠過他,“知道你是花孔雀,但不該撩的人別撩。”
“不該撩的人?”周寂蘇輕笑了聲,攀上謝遊的肩膀打趣道,“你這人從小性子倔,不喜歡的事誰逼著都沒用,何況這次聯姻還是小姨的緩兵之計,怎麼你倒還點頭答應上了?”
聞了這話,謝遊的表情發生微末變化,良久才隱下情緒,淡淡扯開話題:“你還是多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吧。”
說完,留下一道清瘦高大的背影,周寂蘇嗤地一笑,百無聊賴玩弄手裡的酒,“不會真喜歡上人姑娘了吧。”
謝游回到卡座上,當即一群人好奇圍上來。
“遊遊你沒事吧。”高見嶼打抱不平,“這沈喬什麼情況,說潑就潑,有哪個女生像她這樣蠻橫無理,潑皮無賴。”
“不應該啊。”洛棋摸了下幹淨的下巴頜兒,“雖然我們和沈喬不是一個班,但她可是上清出了名的人物,長得美,玩得開,張揚隨性,風評很好啊,怎麼都不會無緣無故潑咱們遊哥的臉。”
“洛棋你叛變啊。”高見嶼一拳垂他的胸口,“就是她再美,傷害了我的遊遊就是和我過不去,等哪天我逮著機會非給她點顏色瞧瞧。”
一直默在沙發角落喝酒的謝遊終於吱聲,他攥著啤酒罐,看不出情緒地瞥了眼高見嶼,神態淡漠,“給誰顏色瞧瞧?”
高見嶼擼起袖子,仗義執言:“還能是誰,沈喬。”
當即一顆花生米往他身上砸,謝遊愈發陰沉,“給誰?”
這下才是真的明白了,高見嶼出頭的火焰一下子消弭,但還是有些不甘心,他撇了撇嘴,“遊遊你怎麼還護著她,她都這樣對你了,你可是咱上清供著的大人物,連校長都高看你三分,她沈喬憑什麼啊,還他媽在你生日的時候來這一茬,真……”
“掃興”還沒說出來,謝遊的表情徹底冷下來,他的聲音像冰川一樣:“廢話再多一句試試。”
高見嶼不敢說了,似敗壞的花蔫了吧唧下去。
林嘉姝透著暗淡的燈光看過謝遊,他半闔著眸埋在角落,眼角被酒意染上幾分頹敗,像打了敗仗,萎靡,融在一片漆黑之間。
她沒想過,那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天之驕子,居然會出現這樣落寞頹敗的表情。
“你別想了,”謝遊懶散坐著,背陷入整個沙發,盯著天花板虛無縹緲的一點,語氣很輕,“我和你,不會有關系。”
“我和你……”他閉著眼,似難耐著,嗓子沙啞至極,“不會有關系。”
周圍的熱鬧與喧囂彷彿都與他無關,像裹挾在另一個低迷的空間,他定定看著天花板,無力地扯了扯唇角,腦海裡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這句。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他好像,連唯一一條能和她有牽扯的關系都沒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