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長孫弦佩看著那道身影朝她一步一步走近,慢慢蹲在她身邊。薛硯聽抽去她手裡的書,長孫弦佩微微低垂著頭看他的動作,說:“你這句話說遲了,春天已經過去了。”
“風從春始,吹動至今。”薛硯聽將自己的手搭在她手心上,仰頭看她,“你就不想我嗎?”
長孫弦佩動了動手指,輕聲說:“一點點。”
薛硯聽笑了。他的眼睛深邃透亮,格外吸人,叫長孫弦佩看過一眼就再移不開目光。
薛硯聽一隻手在她手心裡摩挲捨不得松開,另一隻手從腰後小心翼翼拿出一把野鈴蘭,他說:“闕都裡的花草多是名貴種,雍容妍麗,嬌豔娉婷,卻總多幾分精心雕琢,少幾分渾然天成。我回來時經過山陰林下,見開了大片野鈴蘭,覺得你會喜歡,便想採些拿來給你看看。”
鈴蘭成簇,撞進眼簾,長孫弦佩輕輕觸過鈴蘭花瓣,才從他手上接過。
方才進門時長孫弦佩就見他右手背在後面,只是他藏得並不好,一點花葉從衣間露出頭來,行走晃動間,早帶著清冽暖潤的香氣彌漫四散。
長孫弦佩垂眸看著薛硯聽的眼睛,許多天來沉積在身上的岑寂孤清開始一點一點消融。
花梗細膩,她指尖撫在上面輕輕地來回蹭了蹭,“回來得……這樣突然。”
“行軍太慢,有人在等著我回來,自然是要急些的。”薛硯聽直起身,硬是要同她擠在一張椅子上,手臂環上她的肩頭,緊緊抱住她,毫不掩飾地直白道:“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青天白日,好不像樣。”長孫弦佩埋頭在他懷裡,讓他抱了好一會,才推了推他說:“別把我的花擠壞了。”
“壞了我再賠你。”薛硯聽順從地從松開她,長孫弦佩撥弄兩下鈴蘭花,說:“這樣好的花弄壞了多可惜。既然已經被採了下來,便要悉心對待,才不枉它山水迢迢赴我一面。”
“你若喜歡,我年年月月奉禮來見你。”
長孫弦佩笑了笑,說:“我書架上擺著一個青白釉的圓底窄口長頸四方瓶,替我拿過來吧。”
薛硯聽拿了瓶子後很自覺地到院子裡接了半瓶水,他託著瓶子,讓長孫弦佩把野鈴蘭插進去賞玩。
薛硯聽接水時手上濺了幾滴水,長孫弦佩玩撥夠了鈴蘭花,伸手去戳弄他手背上的水珠,薛硯聽覺得手腕發癢,他把花瓶放到桌子上,兩手攥住她作亂的手指,長孫弦佩掙紮幾次掙紮不開,也就隨他去了。
薛硯聽挑眉得意地沖她笑,長孫弦佩往下壓了壓唇角,問他:“此行如何?”
“大捷。”薛硯聽面上正經幾分,說:“此番我先行回都複命,大軍隨後就到。南荔兵力不如大周,打勝仗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你先前去柔古談過和,自我出兵到現在,柔古表面上雖毫無動靜,卻是要看大周是要如何處理與南荔之間的關系的。我們已與柔古交好,若對南荔趕盡殺絕,不免會讓柔古感到唇亡齒寒。
如今我打贏了南荔,南荔不日便會派人來訪,屆時南荔若是願意,又有大周與柔古互通鐵石有無在先,三國互相做一筆互惠互利的買賣再好不過,若是不願意……大勢所趨,只要他們不犯蠢,該知道怎麼選。”
長孫弦佩點了點頭,“一會還回去嗎?”
她這話題轉得快,薛硯聽愣了一下,說:“你不趕我,我自然是不走的。”
“嗯,”長孫弦佩在他手心裡撓了撓,“那便留下來一起用晚膳吧。”
用過晚膳,外面太陽還沒落,兩人在院中歇了會。期間薛承策來找過一趟,他聽說薛硯聽不回去了,也要鬧著要留下來,薛硯聽板著臉才將人趕回去了。
院中晚風徐徐,長孫弦佩閉著眼靠著薛硯聽身上,她好一會沒有動靜,薛硯聽側頭輕聲問她:“困了?”
長孫弦佩輕輕“嗯”了一聲,薛硯聽說:“那我們回屋裡去?”
薛硯聽伸手要抱她起來,長孫弦佩攔住他:“我自己走。”
長孫弦佩站起來搖搖晃晃走了幾步,薛硯聽去扶她,她還不讓扶,薛硯聽跟在後面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
長孫弦佩躺在床裡側,呼吸慢慢均勻,薛硯聽睡不著,輕手輕腳地靠近她把她圈進懷裡。今夜的月亮隱在陰雲中,門窗都關緊了,隔絕了外面的聲音,薛硯聽在黑暗中盯著她的耳廓想了想,還是從床上爬下來點了根蠟燭。隔著床外的帷幔,帳裡人影也清晰了些,又不至於晃眼打擾人睡眠。
半夜長孫弦佩醒來,先是感到一條手臂箍在腰間,接著半睜開眼就是微弱昏黃的燭光。她剛一動,薛硯聽就跟著醒了,長孫弦佩問:“我弄醒你了嗎?”
薛硯聽搖了搖頭,“我睡得淺,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