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茶
天氣回暖,地上的草色早早冒出頭,薛硯聽踩上去,還能感到腳下春草細微的韌性。今日清晨泛著朦朦白霧,他從外面走進來身上的甲冑沾染上潮濕的水氣,裡面李繼雲和羅穆已經在等著了。
李繼雲和羅穆聽見門口的動靜皆站起來,李繼雲道:“眾將士已披甲執銳,只等將軍率兵出征。”
薛硯聽抬手示意他們坐下,他從兵架上取出百辟,說:“羅穆留在闕都,李繼雲跟我一起出兵南荔。”
羅穆大刺刺地剛坐上旁邊的木凳,聞言“唰”地站起來不爽道:“為什麼要讓我留下?”
“南荔雖不足為懼,卻是難纏,此番路遠,歸期未知,你們其中一人同我去足矣。留承策一個人在闕都我不放心,還要麻煩你照看些。”薛硯聽面向羅穆,切懇說,“還有長孫府,若是發生什麼意外,無論如何也要把人保下來。”
羅穆皺眉不解:“長孫弦佩?為什麼要保她?”
李繼雲早覺得薛硯聽跟長孫弦佩之間不對味兒,之前半夜總見他往外跑,現在長孫弦佩被問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也就羅穆腦子一根筋。李繼雲伸肘捅他兩下說:“叫你保你就保,那麼多話幹什麼。”
羅穆說:“那為什麼是我留下?怎麼不讓李繼雲留下!我也想跟著將軍去打仗。”
“他太講理了,若是發生什麼沖突,還真不一定夠強勢。你正好,有話直說有事就幹,夠莽也夠有勁,留在闕都正合適,反倒是去了南荔陣前對峙會沉不住氣。”薛硯聽尾音還沒落下去,羅穆眼瞧著不:“這是你的優勢,是在誇你。”
“好吧。”羅穆撓撓頭應下來,“既然是在誇我,我就不說什麼了。”接著羅穆正色道:“不過將軍放心,將軍交代的我一定做好!”
薛硯聽點點頭,帶領著將士踏開霧氣。
...
最近禦史臺查處了兩個跟官糧案有牽連的官員,正關起來審問著。朝裡沒了丞相各部都不情不願地攬了不少活,現在朝堂上下是各有各的忙。
徐泉止在茶肆裡找了個靠窗的散座,懶懶地翹著二郎腿,手拄在椅子扶手上撐著下巴,半張半合的眼瞧著擺在桌上的茶水升騰起熱氣,直瞧到這熱氣越來越稀薄。
這段日子裡徐通彙不再對他庭訓教導,也不再把他帶在身邊,他在徐府裡沒人管,索性就出來自己找點自在。
視窗的日光打進眼裡,讓人倦怠,徐泉止往後仰了仰,眉目躲進陰影裡,只留半張口鼻還被陽光罩著。
掌櫃從樓上下來,瞧見這邊兒的情形,走過來好心彎腰提醒道:“貴人,您這茶水再不喝就要涼了。”
徐泉止斜頭笑著說:“就是要它涼的。”
掌櫃像是被他這句話驚訝到,滿臉心疼地說:“哎呦,貴人您就是不點什麼坐在這也是成的,這茶可名貴著呢。您瞧瞧,這不是糟蹋了佳物嗎?”
“掌櫃也覺得這是糟蹋?”徐泉止整個人陷進軟椅裡,眼神漫不經心地在肆裡佈置的花卉屏風櫃架掛畫上轉了一圈,說:“這茶肆地段好,陳設好,吃食也名貴,到這裡吃茶的多是些達官貴人,想著奢靡起來,應當也是少不了一番鋪張的,按理說掌櫃早該見怪不怪了才是。”
掌櫃搖搖頭說:“不一樣。您點的這茶是千山陽雪,名貴中的名貴。別的茶按壺賣,這千山陽雪按杯賣。別人點了這茶可是不言不語仔細咂摸品嘗,像您這樣一口不喝不嘗的,還真是頭一回見。”
徐泉止這才細細端詳起擺在桌上的茶水器物,天青杯託著半滿的茶水,杯底嵌著一圈細金絲,表面鏨刻的纏枝蓮紋在日光下彷彿要流動起來。
不看杯底的茶葉,單是從這盞上,也能料到裡頭盛著的東西價值不菲。
更何況這茶便是已經涼了,也還能聞見散在空氣中的馥郁醇香。
徐泉止輕嗅過這抹氣味,略舒展開眉頭說:“再名貴的東西,也不過是天上的水和地上的泥。”
掌櫃應和道:“貴人這話說的不錯,可正是這水和泥讓多少人追著求著想嘗一口,您出了這塊地兒還見不著這樣的稀罕物呢!”
徐泉止聽掌櫃這麼說臉上的笑意鋪展得更盛,他笑得胸膛起伏洩出幾聲氣音,不住地點頭贊同:“正是這樣的道理。命好的人比不了。”
等他笑夠了收斂了,徐泉止指指落到桌上未動的糕點,說:“這糕點瞧著不錯,給我包一份。”
“好,貴人稍等片刻。”掌櫃從櫃前拿了個不大不小的捧盒正要把新鮮糕點往裡裝,徐泉止攔下他說:“給我換成大盒子,要最大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