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可憐人多得很。”元酒看著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嘴角輕抿了一下,“憐憫這種情緒,有時候更是一種諷刺。”
“為什麼?”張德勳不解。
元酒凝眸道:“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會去憐憫他人?”
張德勳沉默了片刻,試探道:“善良的人?”
“不是,是比被憐憫的人過得好的人。”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善,也沒有絕對的惡。”
“一個壞人可能曾經做過很多好事,一個好人曾經可能也做過一些不為人知的壞事。”
“真正純善之人鳳毛麟角,可能你這一輩子都碰不到一個。”
“你現在是站在什麼位置,以什麼心理去憐憫他?認真想想吧。”
張德勳看著元酒轉身離開,籠罩著樓梯間的屏障一瞬間破碎,門外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全都湧入了他的耳中。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不定。
忽然間,他就明白了元酒的意思。
如果他不是張德勳,不是張家的二公子,只是門外普羅大眾之一,終日奔波,苦於生計,苦於明天,苦於未來。
他可能就不會有現在的感慨,而是將尹寬之事當個新聞聽完就忘到腦後,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
居高臨下的憐憫。
虛偽而又諷刺。
張德勳低著頭,情緒低落地走出樓道,與元酒站在寄存櫃旁,開口道:“那我該怎麼做?”
“你什麼都不用做。”元酒仰頭看著他的側臉,奇怪道,“為什麼你覺得尹寬會需要你的憐憫與幫助?他都已經死了十五年,活著的時候最困難,但那已是過去。他幹淨利落地結束自己的一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你只看到了他失去活著的機會,為何不換個角度看問題?”
“他的死亡,免去了與病魔的漫長抗爭階段,不會在沒有盡頭的治療中,拖垮整個家庭。他甚至還算計了建築公司,給自己的家庭留下了一筆豐厚的賠償金,緩解了他妻子的經濟壓力,也讓他的孩子能重新聽到聲音,癱瘓在床的老母親也擁有相對更好的條件。”
“這些是他活著無法做到的,但在死去之後,他全都做到了。”
元酒雙手抄在兜裡,面無表情道:“尹寬可比你看得清。”
一個清醒的人,當他選擇死亡時,那一定是認真地考慮過其中得與失。
“他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經考慮死後要做什麼了。”元酒伸手戳了戳張德勳的太陽xue,幽幽嘆氣道,“他死了之後,徹底脫離了那沉痾難治的身體束縛,反而能專心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路,人家每天勤勤懇懇修行,才能在做了十五年鬼就幹得過幾百年的老鬼!”
“懂了嗎?”
張德勳眼睛倏然睜大:“你的意思是,他生前就知道死後成為鬼,甚至能以這種狀態往上修……”
“對啊。”元酒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笑眯眯地說道,“這世上總不可能只有你一個有奇遇吧,尹寬活著的時候應該也見識過鬼怪之類的,他修行的門道我不是特別瞭解,但感覺也是正統的,至少氣息幹淨。”
張德勳伸手抽了自己一下。
他真是個大傻子呀!
剛剛完全被那個男鬼一臉落寞給帶歪了思路,還覺得那家夥的人生也太悲慘了。
結果……
他才是應該被同情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