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黛煩躁的來回走動,耳邊是竹秋喋喋不休,擼了一把頭發聽得頭疼。
對,話是這樣說沒錯,如果是平時,她作為一個女人,有人振臂一呼說要崛起,沒有更重要的事情的話,二話不說就幹了。
但現在的情況是正常情況嗎?
他們是一群死人啊,執念強行停留人間的一群不知道怎麼存留於世的孤魂野鬼。
你們死了,沒辦法,我可還想活呢,但凡有口氣兒,就張不開這個嘴答應她。
“你說得沒錯,可我憑什麼?”淩黛承認自己自私,也承認自己在某一種程度上算是背叛了女性命運共同體,可她現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全國各地還不知道有多少鎮妖釘需要她拔出來,趕屍寨後山的大屍還等著她重開地府送去輪回,整個萬安莊無數執念期盼著重獲自由。
這期間有男有女,平時吵得再兇,在絕望面前,人就是人,沒什麼不同。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天下承平,唯有馬放南山之時,每個人心底都得到平靜,或許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她敬佩竹秋和華歲和理想,還有為了理想而奉獻一生的精神。
但是每個人的目標都不一樣,淩黛不能為了別人的理想長存,而放棄自己的。
過了很久,久到華歲拼命和她爭奪身體,趕在快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匆忙說道,“你說的對,但是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如果天下都沒了,男女還有什麼意義呢?我有比當下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請恕我說聲遺憾。”
竹秋到底是被早已亡國的訊息刺激得不輕,苦苦維持的體面,費盡心力遊說,對方半點不動搖,她怎麼說也生出高位這麼多年,臉上閃過一瞬猙獰,盡管極力隱藏,還是被淩黛看得一清二楚。
淩黛才不管她情緒是否得體,剛想刺兩句,不行的話直接開打算了,身體就被華歲搶了過去。
“你不是為了那群可憐的女孩子,她們只不過是你爭權奪利的籌碼而已,你眼裡誰都沒有,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坐上高臺,才不管民眾是否疾苦!”
華歲沉著聲音,沉著臉,冷冷看向竹秋。
上萬年的時光,她看遍世間苦難,無數生離死別一遍又一遍上演,當初千瘡百孔仇恨難當的心,已經被歲月裹上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繭子,沒什麼能夠掀起波瀾。
直到如今,竹秋依舊死性不改,信誓旦旦,彷彿到了如今,依然不肯放過陪她亡國的百姓。
華歲看著竹秋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有些難過,有些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不同的,即使有一半相同的血脈又能怎樣呢。
她們的過往不同、心境各異、理想背道而馳,人生目標沒有一處重疊,一個想要救人,一個想要殺人,即使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只是為了改變現狀。
華歲不信,那些聽信了她的話,卻被當成一個禮物,被送進各家後院的女子們也不知道到最後關頭有沒有醒悟。
竹秋聽到華歲說起從前,眼神微閃,很快恢複如常,“大姐,我的婚姻一樣是籌碼,女子天生被拋棄在權利之外,憑什麼?我們沒辦法,掠奪權利的第一步,就是靠近她!沒有見過權利的人,是不能體會其中奧妙的,就像一個乞丐,沒有見識過金碧輝煌,單靠想象,他只能抬頭看看太陽,連想象著高朋滿座的宴會廳,都是太陽光灑下來的模樣,貧瘠得可笑。”
“可那不是你控制欺騙那群女孩子的理由,她們大部分人一輩子都在後院鬥,致死都沒能看到你說的男女平等。”
“我也沒有!我至死也沒有看到!”不知道哪句話突然戳到她脆弱的點,竹秋突然狠狠閉上雙眼片刻,再度睜開之後,眼底已然是一片癲狂。
“誰沒有犧牲,戰士打仗會流血,女人爭寵要流淚,男人爭權肯定會死人,既然我要踏入戰場,怎麼可能沒有人犧牲!”
“你說你死了,我也沒活,國破家亡,理想埋葬。”
竹秋癲狂的笑著,一腳踹飛燭臺,火苗接觸到帳子上,不過瞬息便燃起熊熊大火,她伸開雙臂站在火中哈哈大笑。
“我窮盡一生,到底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哈哈哈,我是個笑話,我們都是個笑話,一個存在上萬年的笑話!”
華歲想要這把火燒得再猛烈一些,最好燒到天邊去,蕩滌這世間的汙濁之氣,燒掉這滿世不公!
人在重大的刺激之下是沒有理智可言的,竹秋從小心裡就一把火,一直壓抑著,壓抑著,原本只等大權在握,徹底登上高臺那一日,再肆意燃燒。
沒成想中道崩阻,這把火竟是把整個啟朝都燒了起來。
既然活不下去,那就全部毀滅吧,到了地府,總不能女人依舊沒有活路,如果這個世界上哪裡都沒有她們的容身之處,幹脆就掀翻這片天。
也省的成日裡求神拜佛問鬼神,倒不如自己做那拎著鍘刀的鬼神。
被人怕,總比讓人藐視好。
華歲被竹秋瘋癲的行為驚得不輕,快步上前拽著她的胳膊就要走,可惜她死活不從火中出來,反而雙手死死掐著華歲的胳膊往火中拖去,近乎病態的痴笑,“姐姐,鬼死了會變成什麼?我們究竟是鬼還是人?我怎麼感覺我們女子生來就不是人呢?”
“竹秋,收手吧,我們還有機會重來。”大門突然被推來,快步走進來一個人,強行拉著華歲的手掰開自己緊握的拳,露出藏在掌心的那根手指,無比認真看著她,彷彿等候千年的歲月,終於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