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音勾著河英停腳。
鹿元吉:“你是最漂亮的小孩兒?”
河英不知道鹿元吉是鹿百鳶的另一面,他轉過身,細聲嘀咕,“難道不是嗎?”
“我何時說過這種肉麻而不得體的話?”鹿元吉坐直身體,凝著底下垂頭站立的人。河英生了一張討喜的臉,看見他,滿腹怒火消散。
河英:“你一開口全是不得體的話,說了又忘,又怎麼會記得這一句。”
“……”鹿元吉出口成章,一生講過太多自己也不信的話,他是不記得說過這句,他勾手,河英趕緊跑過去,伸手幫他老人家捏肩捶腿。
“聽說你結交了好友?”鹿元吉放鬆,靠著椅背。
四烏常做鹿元吉的眼線,這些肯定是四烏跟他說的,河英雙手動作不減,“不是好友,是飯友。”
“他心思比你深,轉眼就被坑,別和他來往。”鹿元吉從懷裡拿出一袋拳頭大小的紙包,丟給河英,“你又被她們欺負了?”
“茸客打的。”河英臉上掛著明顯的淤青,他接過紙包,直接拆開,期待全無,笑容消失。
紙包裡不過是一點茶葉。
鹿元吉識破他的心情,會心微笑,“仙宮的茶,燒盡整個書閣養出來的,殿上哪位也喝不著,只剩下這麼點了,唯你擁有。”
“爹你早點睡。”眉毛挑高,河英高昂著頭,收起紙包,拔腿開溜,拿走殿內的茶壺。
鹿元吉:“炎楚去哪裡了?”
門外傳來河英的餘聲,“去找東方未明瞭。”
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鹿元吉一聲長嘆,“紅厄!”
鹿椅後,滿牆浮雕,九色神鹿腳踏祥雲,奔赴烈日,烈日脫離牆體,落地成紅厄,“長夜不盡,父親不眠。”
鹿元吉:“少說廢話,去把炎楚帶回來。”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父親老了,管不住了。”紅厄弓身湊到鹿元吉耳邊,壓低聲線,滿句嘲諷,“最後還得我幫你。”
剛剛嘴快,忘記紅厄在這兒,送了河英獨一無二的禮物,紅厄愛鑽牛角尖,不拿出點誠意這事不好收場,鹿元吉接連嘆氣,“新得到的雪刎給你。”
紅厄嘴角扯到耳垂,“我手笨,父親做好手串再拿給我。”
鹿元吉垮著臉不說話,到底誰是爹。
紅色消散在大殿,殿內只剩下藍色,鹿元吉輕揉雙目,暫歇片刻,收手起身,鑽進浮雕後的房間,走到左邊的櫃子裡,拉開抽屜,取出裝點螺鈿的木匣,木匣左右兩層,鹿元吉走到桌邊坐下,拉開櫃門,門內紅白二色,左邊放滿火刎,右邊放滿雪刎,正正好好,左右各九根。
放置火刎的櫃子被燙成黑色,臨近門口的火刎斷了一截,截口處布滿金絲線。放置雪刎的櫃子布滿寒霜,仔細看,寒霜裡蔓延雪玫紋路。鹿元吉拿出最右邊的雪刎,其上還覆著幾片八角雪霜,再過一段時日,生出雪刎的主人再也生不出八角雪霜。
鹿元吉取下衣服上的銀鹿薄片,把雪刎截成一段又一段,拿起銼刀把雪刎磨成球,掉下的屑將鹿元吉的雙手染成白色,磨出十個拇指大的雪刎球。鹿元吉用戳針戳出孔洞,扯出捲筒上的銀絲線穿過孔洞,連成手串。
木匣裡剩下的火刎、雪刎耀人雙眼,歷經九世,世世相同,鹿元吉拿出火刎,過去九世,所有的一切未曾改變,這一世他要不同。
火刎燙手,鹿元吉丟開火刎,用刀把火刎、雪刎切成一片一片,用戳針分別戳出兩個孔洞,再用銀絲線相連,製成雲肩。鹿元吉臭美得意,把雲肩系在肩上,雲肩上的火刎散著熱氣,雪刎散著寒氣,灼燒鹿元吉肩膀,肩胛生滿血泡,這東西戴不得,他扯下雲肩,快步出殿,直赴聖池。
月明星稀,鹿元吉穿過茶林,匆匆走過,又停下腳步,快步折回,停在吊床前。
夫子沉睡,不知光景。
輪回九世,夫子是第一次進府,他一直沉睡,便和此前一樣,從不知曉鉅鹿府。鹿元吉要這世有別於過去,他拔下筆戟,食指輕敲筆杆。
夫子眼睫波動,平靜的胸口突然起伏,猛然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