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上了幾柱香,申老夫人年紀大了,先去歇息,等會兒還要聽庵主講佛法。錦娘也隨即在西邊的禪房歇息,外面有女尼端了茶水過來,她們吃了些茶水,才舒服許多。
錦娘又覺得裡面熱,讓青蓉和方媽媽守在房裡,她帶阿盈出去外面迴廊上走走,散散氣。
很巧的是遇到一個熟悉的面龐,竟然是榮娘。
此時榮娘和以前打扮的完全不同,在馮勝家裡的時候,雖然並非是什麼大戶人家,但也是穿的細布粗綢,甚至頭上還插著釵環,還因為相貌出眾,看起來都以為是大家閨秀。
如今見她穿著秋香色葛麻抹胸,月白的絁衫,毛青布的裹肚兒,靛青的合圍裙,頭上也是包著葛麻的頭巾。
但整個人的笑盈盈的,和以前馮勝在一起的樣子完全不同。
錦娘讓人安排了一間空室,讓榮娘過來說話,二人此番再次見面,竟然有些相對無言。
還是錦娘先開的口:“大姐姐一向可好?我也是後來才知曉你還活著。”
她到吳縣來了之後,並沒有和蔣羨說起這些事兒,也沒有特地去找人。如今人家都改頭換面了,自己再找過去,難保讓榮娘難堪。
就像別人有不堪的往事,你非要去揭破。
現下這般偶然相遇,錦娘拋去過去種種,倒是關心起她來。
榮娘有些恍惚:“汴京的那些日子現在對我而言似夢一般,我後來想馮勝應該是早就佈局此事了,但這也怪不得誰,如果不是我自己跳進去,人家又能奈我何?二妹妹,麟哥兒和官哥兒都好麼?”
“好,他們倆還拜了名師,我去年來吳縣的時候,聽婁,人說他們頗受先生稱贊。”倒不是錦娘胡說,婁四孃的確把孩子教的很好,幾乎是再挑剔的人,也沒辦法挑剔人家的不是。
甚至馮勝的醫館也是婁四娘操持,她還真的是個能幹還厚道的人。
榮娘以前渾渾噩噩的,現在聽到錦娘提到“婁”很敏感,“馮勝該不會娶了婁四娘吧?”
說出口並不是她還在意馮勝,而是覺得被人耍了,尤其是婁四娘,以前馮勝就和婁家人過從甚密。
雖然她心裡在猜可能是馮勝做局,但是並沒有證據,如今聽錦娘說了馮勝娶妻,她就確定了。
錦娘當然不會瞞著她:“是啊,你走了之後幾個月就娶了婁四娘。”
“虧妻者遭天打雷劈,他肯定會虧財的。”榮娘恨聲道。
錦娘見她如此,倒是跟她出主意:“大姐姐,你可還記得之前和你打牌的那對夫妻的樣子,是哪兒的人?如果要查的話,可以從她們這裡著手。”
榮娘兩眼一抹黑:“我不知道,到底哪兒找去?況且,二妹妹,我現下又成了婚。雖然日子清貧些,但是公婆你姐夫都是待我很好的。”
“姐夫如今做什麼的?”錦娘見她無心報仇,只道。
提起如今的姐夫,榮娘就笑的很甜蜜:“你姐夫如今買了一艘船,平日撐人渡河,我呢就做些吃食讓他帶去賣。”因為她長的漂亮,怕被人調戲,所以都是在家做好吃食去賣的。
還說起二人有個兒子,生的極其俊秀,“我今日來臥雪庵,也是因為替他來求平安符的。”
錦娘不免道:“我聽說當年馮勝讓姐姐帶回了嫁妝,那些錢全部都用了麼?”
兩百貫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她們當時十幾個人僱一艘船回來也不過三百貫,兩個散客,頂多五十貫就回來了。
錦娘在周家和繡坊做了六年都只存了一百多兩呢,完全可以開一間鋪子,哪裡還用乘船度日。
榮娘原本就是隨性的人,如今的姐夫尚大郎也是如此,尚大郎家中尚有十畝薄田,日子過的出去。尚大郎的姐姐嫁出去後,還拿錢回來幫忙把孃家修繕了一下,榮娘有吃有住,多半的功夫便是和婆母一起做做家務,雖然並不富裕,但真的很舒服。
“錢沒有全用,還有五十多貫呢,等著你侄兒日後讀書的時候用。”榮娘解釋道。
不過,錦娘也提醒她:“姐姐,以前你和馮勝頭一次鬧和離時,我就與你說過一番話。如今我還是這個道理,尚姐夫雖然對你很好,尚家人也對你不錯,可若有一日尚大郎不在了,那你總是要立起來的……”
即便你選的依靠沒問題,可若是這個依靠也不在了呢?
誰知這句話讓榮娘很憤怒,她看著錦娘道:“我沒有你這麼大的本事,如今我輾轉遇到你尚姐夫,我們安安生生過我們的日子,這沒礙著你的眼吧?怎麼你就這般盼著我不好麼?妹夫是做了官,可有一日他若真的設局害你,你以為你就一定比我強嗎?”
她覺得她本來沒什麼事兒的,可總是有錦娘提醒她,你無能,所以你不配得到幸福。天下的女子不都是這般相夫教子嗎?怎麼就她不配了。
錦娘突然想到一句話,“每當你要批評別人,要記住,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麼好的條件。”
她心裡知曉榮娘其實是在逃避,她不敢去報複馮勝,也不敢想以後,只要得過且過,可這也是她的人生,自己憑什麼讓別人一定和自己一樣呢?
“大姐姐,是我不好。”她想她也勸過,從此也就不多說什麼。
見錦娘這般,榮娘也不好生氣了,錦娘則從荷包拿出一張面值十貫的交子遞給她:“大姐姐,侄兒我沒見到,這些就當我給他的見面禮。”
安陸府的習俗,若是見到新生兒親戚們都會給錢。
榮娘苦笑看著手裡的錢,這些錢大概就是人家買斷姐妹之情的意思了,自己也的確要知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