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二人就吃著水煮花生,幾碟點心,賞花聽不遠處傳來的戲班子的聲音,好不愜意。只是方巧蓮捂著肚子道:“我去解手,等會兒就直接去針線房睡午睡了,你坐會兒了也回去,咱們今日可是要走的。”
“好。”真的說起要走,錦娘還是有些捨不得。
等方巧蓮離開之後,不知怎麼來了一群鮮衣怒馬的少年,這些人錦娘也認得幾位,有蔣氏孃家人,也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少年。本來她打算等這群人離開之後,再悄悄回針線房的,畢竟等會兒她爹孃都要過來搬東西。
沒想到這群人鬧起來了,先是一個高胖的少年鬧著要射箭,如今讀書人不僅要讀書,還要會君子六藝,他還特地指著兩位清秀的少年道:“奚四郎,彭三郎,你們倆來。”
錦娘知曉這奚四郎是三夫人奚氏的孃家侄兒,素來寒素的很,看起來人也單薄,被推搡著,看起來有些羞怯。另外一位彭三郎,也是瘦弱的小少年,他忍住道:“不如投壺吧,我們倆射的不好。”
高胖少年拿著弓弩道:“要不我說你們倆就跟小娘們似的,起開。”
這高胖少年還真是討厭,只不過這幾位少年年紀都十幾歲,有的並不上前調和打圓場,只聽那高胖少年越說越過分了。
好在其中一位最漂亮的少年,悄悄溜了出去,錦娘倒是認得他,大夫人的孃家侄兒,彷彿叫蔣羨,上次打馬球的時候,見過他一次。錦娘以為他會出去找大人們過來評理,不曾想,他就在自己旁邊的花叢跟另一位道:“張十八實在是欺人太甚,若是欺負旁人倒也罷了,但是這奚四郎可是週三夫人的侄兒,到時候因為一個張十八鬧的周家大房和三房都不和,你看這……張十八到底是你們張家人。”
蔣羨訴苦的少年原本是作壁上觀,因此立在一旁,錦娘見那少年聽了這話立馬冷嗤道:“張十八不過是我們張家旁支子弟,他老子娘和他家計艱難,對我母親跪了又跪,成日哭訴,如今倒是在這裡充起了款兒,看我不教訓他。”
在一旁的錦娘縷清了關繫了,高胖少年是二奶奶張氏的族弟,作壁上觀的是張氏嫡親的弟弟,讓張家人管張家人,一來不驚動周家,二來也是救那兩位清秀少年於水火之中。
這蔣羨年紀比她還小好幾歲呢,竟然如此聰明。
又見張小郎出去喝止住張十八,罵的極為難聽,張十八起初還犟嘴幾句,後來反倒是對奚四郎和彭三郎認錯。
然而周圍都沒有蔣羨的身影了。
錦娘回去後更蘭雪說了花園的一幕,蘭雪倒是笑道:“你道為何蔣羨只提奚四郎,卻不提彭三郎啊?因為蔣延之妻便是彭家的,他這是在幫蔣延呢。”
錦娘恍然,蔣延是蔣家族長的兒子,和蔣羨關系最為親厚,錦娘見過他們堂兄弟好幾回呢。
大家族的子弟,果然都不可小覷。
蘭雪道:“你就要走了,我還真的是想你呢,日後都沒人同我說話了。”
“你也該為自己打算了,這茶房當差的,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歲,是配小廝,還是提早自家接人出去都得有個成算。我知道你也是有一日混一日,但是現在二奶奶開始管家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總不能由著人家趕你出去,到時候就全部由人家安排了。”一般錦娘不會說這些,但是今日格外不同,她就要離開周家了,對自己這位關系不錯的朋友也會多囉嗦幾句。
張家子弟看的出來都頗倨傲,不是一般的倨傲,張氏定然也不是一般人。
蘭雪起身,看了錦娘一眼,又低頭替她點茶:“你說的事兒我的確就要這麼考慮,拉出去配人,日後就很難進二門做活了,唉,我總希望我能夠僥幸的在這兒,你們也都在這裡,如此也挺好的。可你說的對,不能總讓人家安排我,到時候隨便拉出去配人,一輩子都毀了。”
見好友能夠想明白,錦娘也為她高興,還欲說些什麼,又聽說陳娘子和秦霜兒都過來了,幾個月不見秦霜兒,她身上穿著亮緞的褙子,頭上插著花瓶簪、金球簪,看起來似小姐模樣了。
“這是你的賣身錢,一共十六兩,二夫人那邊打發人來送給我的,你看是替你拿去江陵還是直接給你。”陳娘子急著回去,恨不得早些處理。
從活契改成死契,竟然只賣了十六兩,秦霜兒還很高興,現下她還道:“這些銀錢就先放我這裡吧,等將來我接了我娘來再給她。”
錦娘心想這二老爺真的是生意人,這般會做生意。
只見秦霜兒把一包錢摟著了,頭也不回,對錦娘和方巧蓮更是愛答不理。錦娘聳肩,對陳娘子道:“娘子,這……”
“她自個兒願意的,只盼著她有造化,若沒造化,才是真的傻。”陳娘子搖搖頭,不欲多說。
緊接著,外頭有人來催,陳娘子和方巧蓮一趟趟搬運走了行李,幾人昨日踐行,今日倒沒那麼矯情了。錦娘還幫著她們搬了些東西,還準備找蘭雪說話的時候,她爹孃也來了,四兒跟蘭雪也幫著一起搬。
魏雄僱的馬車來的,錦娘正跟羅玉娥介紹四兒和蘭雪:“這是我的小徒弟,這是我的好朋友。”
羅玉娥連忙問好,她生的秀美年輕,讓蘭雪都忍不住對錦娘道:“這真的是你娘,不是你姐姐?”
“去你的。”錦娘白了她們一眼。
魏雄則默默幫錦娘搬著箱子,書篋、布匹,羅玉娥見東西搬的差不多了,催錦娘回家:“家裡的家俬都打好了,我們還買了一隻燒雞,還磨了米粉,等會兒咱們做蒸菜吃,快回家吧。”
錦娘看蘭雪還好,畢竟是大丫頭了,四兒卻惶惶不安,她跑上前抱了抱她:“好好保重,我的床讓給你睡,雞毛筆和紙都留給你了。不要怕,放膽子去做。”
“好。”四兒說完,又堅強道:“錦娘姐姐,後會有期。”
錦娘重重點頭,回望了一下週府,她本來以為三年會非常漫長,這一路走來的酸甜苦辣到現在,竟然不是痛快的離去,而是悵然。
上了馬車,快離開烏鵲巷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周府看了一眼,在心裡默默的道,別了周府,我要開始屬於我自己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