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榮娘是個熱情熱心又不矯情還漂亮的小媳婦,住在這裡也不過一年多,竟然左鄰右舍都處的跟一家子似的。錦娘這個堂妹反倒是成了外人,她其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榮娘屢次請她過來,但她真的過來了,好像待遇也一般。
“大姐,這是我為外甥準備的一點小禮物,可千萬別嫌棄。”錦娘笑道。
榮娘正坐月子,靠在引枕上把汗巾子接了過來,開啟一看:“這是腳鐲嗎?”
“是啊,如今那府裡事情多的很,我晝夜不停的幹活,也沒空專門買什麼,也不值當什麼錢。”錦娘笑道。
榮娘此時想必是很幸福的,她拍了拍在身旁的兒子,笑眯眯的道:“日後什麼都別帶,空著手來就行,你呀,和你姐夫似的,都拼命的幹活兒,這該休息的時候休息,別太勞累了。”
錦娘搖頭:“大姐姐,現在正是學手藝的時候,我不能懈怠啊,一旦停下來,就生疏了。”
刺繡就跟前世寫作似的,一段時間好像沒有變化,但是時日一長,你的作品就會連你自己都看不下去,她現在還沒有到財富自由的地步。
“罷罷罷,我一句話倒是惹出你這麼些。”榮娘也不願意提這些大家有爭議的話題。
錦娘也借坡下驢:“是啊,咱們說些輕松點的,哥兒有名字沒有?”
榮娘幸福的笑道:“他爹正在翻書呢,還未翻出來,我們現下就寶兒的胡亂叫著。”
她們說話的時候,鄰居朋友們都逐漸散去,錦娘摸了摸小嬰兒的頭,她並不敢很大力氣,總覺得他們的臉都跟蒸熟了的桃子似的。
姐妹二人不鹹不淡的說著話,榮娘小聲道:“錦娘,你年紀也不小了,你怎麼考慮的?你爹孃都不在身邊,你自個兒的終身大事,可得要自己上點心。”
錦娘在現代雖然並非獨身主義者,但對事業的執著絕對是大於所謂的愛情婚姻,如今在古代,也是一樣,她只好假裝害羞道:“也沒什麼,明年我的傭期就到了,將來回到爹孃身邊此事才能做打算,總不能嫁給同樣的奴才吧。”
“聽你這麼一說才知曉你的心氣高。”榮娘握著她的手道。
和剛來的時候不同,榮娘她們住的地方已經看起來條件不錯了,只不過,她和錦娘抱怨道:“你姐夫也太忙了,今兒是你外甥的洗三,等會兒還得上門替人瞧病。有時候夜半還要從床上起來出去,還好,我們家裡現在請了兩個下人,我倒是輕松許多。”
錦娘不知怎麼,想起她那位有些高傲的姐夫,忍不住勸著榮娘:“姐姐,我以前聽大伯孃說你很無論是燒菜還是制胭脂都是很有天賦的,既然有人幫你帶孩子,等你好了,將來讓姐夫替你開一間鋪子。”
“你呀,是不當家不知道財米油鹽貴,在汴京隨便恁個鋪子,一個月就七八貫的,我若做生意,怕是本錢都賺不回來,況且若是開鋪子,就會把人困在那裡,我可坐不住。”榮娘趕緊擺手。
錦娘也就不勸了,只是笑道:“你說的也是。”
榮娘又有些坦然,又有些得意道:“其實這些不必你操心,你姐夫之前醫過一個病人,人家家裡是開米糧的,我們湖廣産糧食,正好我又認得幾位同鄉,因此從中撮合她們認識,抽取一些傭金。”
錦娘臉一紅:“是我太好為人師了。”
其實她並不嫉妒榮娘,只不過是她自己畢竟上進,從來信奉天上沒有掉下來的餡餅的好事,人的容貌運氣都只是一時的紅利,唯有自己賺到手裡的,自己經歷過的,那才是屬於自己的。
可現在她知曉自己若總是這般,是不行的,畢竟現在的榮娘,丈夫能幹,她自己更是人緣好,還生下了兒子,興許她就是那個幸運兒,可以一輩子都活在丈夫的寵愛之下。
洗三的時候,大家都圍著一個裝滿了水的銅盆裡放東西,錦娘看了看,有蔥、有銅錢,錦娘把一對銀腳鐲扔了進去,竟然是這裡面最貴重的。
可是不知道怎麼,她對孩子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以至於回到針線房中,四兒巧蓮她們問起嬰兒,錦娘只說:“就那樣小小的,臉紅紅的,我怕聽到哭聲,不知怎麼,一聽到哭聲就心煩。”
素來穩重的陳娘子哈哈大笑:“你們這是小姑娘說的話呢,我年輕的時候也是的,聽孩子哭聲就捂著耳朵,聽人炫耀孩子就覺得煩,可等著自己有孩子了,真的是怎麼看怎麼好。”
大家也聽的直笑,現在在錦孃的計劃中,等一年之後回到江陵,讓蜀繡閣替她漲月錢,再尋一門妥當的親事,如此平平淡淡也是一輩子了。
有了這件事情的調劑,做針線的日子也就不那麼枯燥乏味了,她們現下只一味的做大姑娘的嫁妝,旁的都不必做。
然而七月半才過去不久,周家又有另一件喜事,二姑娘周慧慧定下了親事,定親的人選便是曾任江陵知府,現任揚州知府的姨母家的三表兄,也就是何三公子。
據有人說何知府之所以能從江陵調到揚州那樣富庶的地方,就是因為有了這門好姻親,但是聽說二姑娘不是很滿意,因為她“病”了,蘭雪那裡正煎著藥呢。
錦娘習以為常的在她的茶房坐下,蘭雪怒了怒嘴:“瞧,我這裡都是藥味兒。”
“二姑娘這個當口怎麼病了?”錦娘不解。
說實在的,以她外人的眼光看,這位二姑娘的性情不是誰都能消受的,大姑娘可以壓抑自己的本性,可以更圓融,不露聲色的和眾人相處,但二姑娘不是那樣的人。宋朝原本就流行中表之親成婚,這樁婚事其實很妥當,何三公子才學也不錯,又是親戚,蔣氏這才是真的知曉自己女兒的性情,所以特地挑選的。
蘭雪笑道:“你是個明白人,怎麼不懂呢,姐姐嫁宰相家,妹妹只嫁知府家,換你你也受不了啊?只不過這種事情也改變不了,何三公子還住咱們府上,若是被人家知道了,日子也不會好過啊。”
這些事情本來和她們無關,可到底還是波及了,錦娘就被安排幫二姑娘新做一套衣裳。
“為何是我?”錦娘現在繡被面已經遊刃有餘了,因為上一件的佈局太想炫技,反而顯得繁複,這次繡鴛鴦戲水的被面,她繡的愈發清新古樸雅緻,蓮葉何田田之下鴛鴦相傍。
可雖然於她而言,時間上有富餘,但錦娘也不願意幫這位刁蠻的二姑娘做衣裳。
陳娘子道:“聽說是二姑娘點名讓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