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絮果
殿內燭火通明,照得處處明亮潔淨,晏端被捆在階下椅中,手腳皆不能動彈。
他此刻已經平靜下來,眉目懨懨地垂著,即便嘴裡的髒布已被取下,他依舊平靜,大抵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所以也不垂死掙紮了。
殿外傳來雨聲,淅淅瀝瀝。
晏端茫然地打量著殿內陳設,面上沒什麼情緒。最後他將目光落在那金燦燦的龍椅上,眼底浮現不甘。
只是剎那,這抹不甘迅速衰敗呈頹勢,繼而逐漸消散,被灰敗所取代,看不出一絲痕跡。
嘎吱——
殿門開啟又合上,有腳步聲響起。
晏端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這腳步聲是誰。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再糊塗,也還是能辨認出的。
“後悔嗎?”卞持盈坐在階上,看著一旁的他,神色淡然,瞧不出什麼情緒:“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有過後悔嗎?”
晏端幹裂的唇角牽了牽:“不管後不後悔,都已經這樣了,這個時候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見卞持盈不說話,他眼底澀然暈開:“父親早亡,餘我和母親在風雨飄搖的世上相依為命,我早已在曾經那些被欺壓的日子裡,走上了歧路,失意時卑躬屈膝、謹小慎微,只在得意時才敢展現,我從來都是我,你可別說我變了之類的話,太虛偽、太高高在上,我不愛聽。”
她還是不說話,晏端有些煩躁,索性破罐破摔:“要我怎麼死?痛快一點吧!”
卞持盈側目看他,終於開口:“你想要痛快?天底下可沒這麼好的事。”
晏端倏地頭皮發麻,他嘴唇開始哆嗦。這時,皇後起身來,他這才看見,她身側有一柄長劍。
卞持盈慢慢抽出長劍,劍刃銀芒陣陣,鋒利無比。
晏端嚥了咽口水,眼眶立馬發紅:“卞……皎皎……別殺我……求你了……”
他不停掙紮著,也不知道那些人是用的什麼手法,椅子紋絲不動,繩索牢牢將他捆著,掙脫不了。
卞持盈打量著手裡的劍,須臾,她丟開劍鞘,然後朝晏端走去。
“別……別……”晏端想逃,卻無處可逃,他身子不停顫抖,牙關也在打著顫:“別殺……別殺我……”
卞持盈執劍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看他:“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她長嘆一聲,悠悠道:“求饒的話就別說了,你知道這毫無用處,說點別的吧。”
“我……我……”晏端落下淚來,他呼吸急促,驚慌失措:“我、我要說什麼……”
卞持盈目光往上,語氣甚至是溫和:“也對,依你的性子,也說不出個好歹來。”
她舉起劍,端詳劍身好一會兒,徐徐開口:“我分明說過,讓你放了寶淳,可留你一條全屍,你卻不當回事,這可怨不得我。”
話音剛落,她眉目陡然淩厲,一劍落下,削去了晏端右臂。
“啊——”晏端悽厲叫出聲,右臂被齊根削斷,鮮血四濺,怵目驚心。
因被繩索捆著,斷臂被繩索勒著沒有掉在地上,依舊貼著晏端的身體,上邊還餘留溫熱。
“啊啊啊!”晏端痛聲尖叫,額角青筋畢露,他涕泗橫流,狼狽不已,全無曾經風光模樣。
看著劍刃上的鮮血,卞持盈伸出劍,慢悠悠在晏端肩上一下一下擦拭著,眼瞧著血跡被擦得七七八八,她露出笑來:“你是蠢,但也不算太蠢,你知道你會有今日這般下場,可你依舊我行我素,因為你在賭,賭不會被我發現,賭即便被我發現了我也會心軟,今日場景,你必然料想過,可是晏端,你太自我、太自負,你覺得你能鬥得過我,你覺得你會贏。”
晏端痛得腦中一片空白,無瑕顧及外界的聲音,他費勁弓著背,嘴裡不停呻吟,汗水、鼻涕、涎水一齊落下,一片狼藉,引人惡心。
卞持盈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再度抬手,一劍割斷了他身上的繩索。
“嘭”的一聲,沒有繩索的控制,晏端整個人從椅中砸在地上,他側躺在地上,痛到抽搐不止,涎水流了一地。
卞持盈往後退了兩步,盯著他這副醜態,忽然就笑出了聲。
耳邊笑聲刺耳,晏端動了動眼珠。半晌,他用左臂撐著地,咬著牙、忍著痛,費勁地坐了起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等癱坐在地上,已經是好一會兒的事了,而他的語氣,是出乎意料的冷靜。
卞持盈:“昌安三年,年初。算起來,剛好一年前。”
晏端點頭,他喘著粗氣:“你……不愧是你,竟然能忍這麼久,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