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婦人苦澀一笑:“命不由己,己不由身。”
卞持盈側目看她:“這話不對,路在自己腳下,腳在自己身上,如何身不由己?倘使你往前走兩步,或許會柳暗花明,撥雲見日。”
“娘子是讀書人。”婦人垂頭:“自然懂得很多道理,可我不過一介村婦村姑,犄角旮旯裡出來的泥腿子,自然沒有娘子那樣通透明白。”
“泥腿子也好,村姑村婦也罷,你走過這麼多的路,看過無數景觀,好不容易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為何要因為一個男人停滯不前?”
卞持盈嘆口氣:“或許你會說我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此刻我除了勸你繼續往前走,貌似也別無他法。”
“我也想過繼續往前走,但是前路坎坷,實在是......無路可走。”婦人提起一口氣來,再緩緩吐出,她眼眶逐漸濕潤:“我也想過法子,可毫無作用。”
“我提過和離。”她或許是無人可以傾訴,索性在這個悽苦的黃昏將她這些年的苦楚全都傾訴吐出:“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捱打和謾罵。每次打過我之後,他總是會痛哭流涕來認錯,彷彿前陣子對我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他說他心情不好,興致不好,所以一時沖動打了我,他說他知道錯了,下次一定會改,可下一次他動手的時候,全然記不得這話,周而複始,一次又一次。”
卞持盈忍不住問:“為何不報官?”
“報官?”婦人笑著落下淚來,這些年大約真的很苦,苦到她不住地流淚,後知後覺地抬起胳膊擦淚,聲音微微哽咽:“清官難斷家務事,官府不管。”
卞持盈愣住,她就坐在婦人身旁,可以清楚地看見婦人眉心因苦難而牽出的褶皺,可以看見婦人眼尾斑駁的風霜苦難。
須臾,她垂眸啞聲開口:“對不住。”
婦人以為她是為戳到自己傷心事而道歉,只笑笑,臉上淚痕未幹:“不妨事,這麼多年都過來了。”
“和離吧。”卞持盈再次提出:“以你的手段和本事,只要你想和離,便一定能成功。”
婦人詫異看她:“......什麼?”
“你說你是村姑村婦,說你自己是泥腿子,可就是你這樣的人,能闖出屬於自己的天地,我想,和離這件事也難不倒你,無非是看你自己想不想。”
卞持盈凝望著她:“你太心軟,太善良,顧及著多年情分一忍再忍,只是你的善解人意並沒有得到他的贊賞,回報你的,只有拳打腳踢,所以,你還要忍到什麼時候?整日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埋怨老天不公,我想,這不是你的作風。”
殘陽落入山間,天色暗了下來,卞持盈起身來,她拍了拍身上的泥草,最後看了一眼山間即將隱沒的霞光。
“殿下。”遲月上前給她披上襖子:“天色晚了,咱們該回了。”
卞持盈頷首:“寶淳怎麼樣?”
遲月:“小殿下好著呢。”
她想了想,問道:“殿下方才與那人說了什麼?”
卞持盈緊了緊外襖:“你替我記下一事。”
遲月下意識問:“是什麼事?”
“回長安後,頒布新的律法。”卞持盈提步往前走。
遲月再問:“新的律法,是什麼?”
卞持盈回身看向方才席地而坐的地方,眼眸明亮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