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重波
夜來一陣催花雨。
爐子裡的瑞炭燒得正旺,宮婢朝玉掌燈進了寢殿,斟了一杯熱水遞去:“殿下潤潤嗓子,定定神。”
一隻纖細瑩白的玉手接過白玉杯盞,送至唇邊,略微蒼白的唇瓣被水沾濕,透著幾分殷紅。
朝玉恭敬候在一旁,眼皮微動,倏地對上了那雙不茍言笑的瑞鳳眼,她心裡打了個顫,連忙垂眸。
卞持盈挪開視線,擱下了杯盞,聽著耳邊的雨聲,掀開身上的錦被,作勢要下榻:“幾更了?”
她音色清冷出塵,似她這個人一般。
“三更了。”朝玉自木施上取來裮襖給她披上,又忙攙著她,溫聲細語道:“殿下可是夢魘了?可要喚太醫來瞧一瞧?”
“無妨。”卞持盈緊了緊襖子,撇開她的手,垂下眼眸,神色淡淡:“睡不著罷了。”
她緩步行至檀木邊花梨心條案旁,抬頭看著牆上那幅畫:“我一個人靜一靜。”
朝玉也抬頭看了看那幅畫,繼而看向身前女子,神色擔憂:“殿下還是睡一會子罷,離天亮還早著呢。”
卞持盈背對著她,抬手示意她退下。
朝玉見狀,只得嚥下腹中勸慰,恭敬退了下去。
卞持盈倒是想睡,但她心事太重,睡不著。更遑論,一會兒宮中還有大事發生,她總歸是睡不成的,何必勞神,還不如起來走兩圈。
她仰頭看著條案後的這幅畫,面上無甚神情。
畫中人巧笑倩兮,顧盼生輝;作畫人畫技高超,丹青妙手。
前者自然是她自己,後者麼......便是她的枕邊人,當今的天子——
晏端。
晏端……
卞持盈輕輕咀嚼這兩字,眼底殺意驟起。
她抬手,纖細指尖撫上胸口,彷彿還存在上一世那洶湧的痛意,痛徹心腑,痛得她恨不能摘膽剜心。
那一杯毒酒的滋味,卞持盈還記得。
入口無味,滑至喉頭時忽然變得熱辣,再往下,那酒彷彿變成了片片利刃,割破她的腸胃,絞爛她的五髒六腑。
在她斷氣的那一剎那,腹中的髒腑都已化作血水,連同她過往曾經、榮華富貴、無價情誼,全都化作血水,煙消雲散。
她的魂魄脫離毫無聲息的身體,飄在空中,飄在燦爛輝煌的金鑾殿中,看著她的丈夫、當朝天子晏端,他取出一把劍,指著已經死去的自己,步伐踉踉蹌蹌。
“你算什麼……”當朝天子發冠不知滾落何地,他發髻散亂,衣襟不整。
他手執長劍,劍端始終指著地上的屍體,額角青筋暴起:“你算什麼東西!”
“我才是皇帝!我才是皇帝!”
天子握著劍,呈瘋癲狀,在那屍體上方亂劈亂砍:“你算什麼東西!卞持盈!你算什麼東西!朕才是皇帝!”
“哈哈哈哈哈!朕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