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太陽,暗沉沉的,只能看清楚一個隱約的圓盤輪廓。
摩羅氏族常年在朔海生活,心情更容易受到影響。他們十分討厭這種天氣,沒人願意在黃沙風暴的天氣裡做事。連他們馬匹和牛羊,都在不安地刨蹄。
摩羅的勇士,在邊朔城裡作了迎接的準備,每個人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煩躁地眺望和閑聊。現場鬧哄哄的,旗幟和長戢交織一片。
邊朔城燒得沒了樣子,這塊地方,還是他們好不容易找出來的一塊幹淨之地,作為臨時接收禮物的地點。
但霍加對這個地方非常不滿意,四面都是高高的城防牆頭,只有一個窄小的出口。經常打仗的人都知道這種地形,有個名字叫四面楚歌,進入到這種地形計程車兵,插翅難飛。
巴圖爾站在一旁,低聲抱怨:“這個大晉人,太沒眼色了,也不知道挑個好天氣。”
霍加正在觀察四周,哪裡都讓他不太舒服,他心不在焉道:“他一個剛來的人,哪知道這裡的規矩。”
外面站的摩羅勇士,忽然嘩然一片。
滾滾黃沙風暴,鋪天蓋地,遮住人眼口鼻,一陣慢悠悠的駝鈴,叮叮玲玲地響。
只見有一片雪白之色,漸漸從模糊暗沉的風暴裡,緩慢走出。
一隻雪白的駱駝,託著一方精緻的漆盒,朝摩羅走來。
朔海的人都十分尊崇白色的動物,他們覺得這種聖潔之色,跟雪山之巔的顏色一致,都是純淨無垢。朔海上的動物,雪白毛皮十分罕見,因此看到這麼純淨的白駱駝,摩羅人的臉上,不由浮起驚嘆之色。
劉之衍今日穿了身雪白的衣袍,在他身後,一同來送禮的僕從,皆是一致的雪白袍衫。
一隻白駱駝,領著一百雪白衣衫的隊伍,在滾滾黃沙風暴中,緩步行走。
摩羅人互相對視,臉色都不太好。
他們僅僅是看一眼,心中便覺得神聖無比。若是摩羅的大祭司,裝扮成這樣,朝他們走來,他們早就跪地俯首,磕頭碰腦不止。可是來者,是殘忍殺害三王子的大晉人,有種神聖之衣服被穿在敵人身上的感覺,心中的怪異感和不舒服,簡直遏制不住。
摩羅勇士朝劉之衍憤怒吼叫,但被旁人拉住了。
巴圖爾和霍加,站起了身。
他們原打算坐著接受禮物,起身,是為了給白駱駝的敬意。
劉之衍騎在月影上,大晉的使者躬身走到一塊空地上,當著眾人的面,徐徐展開一張卷軸。
那捲軸極長,使者慢聲念著上面的賀詞,聽了快一刻鐘,在場的摩羅勇士都在交頭接耳,痛罵大晉文縐縐的禮節。
巴圖爾煩躁地摸了下腦袋:“我快受不了了,這說的什麼,又臭又長。到底送的什麼鬼禮物?”
霍加漫不經心回答:“他說他們送來一支白玉瓶。”
“白玉瓶?”巴圖爾吞嚥了下,他們摩羅有肥美的牛羊,甘醇刺激的的馬奶酒,廣闊的大草原。唯獨這種凝脂般溫潤優雅的玉石,和絕頂精贊的雕琢手藝,卻是他們留著口水做夢,都不敢奢望的瑰寶。
霍加一直在觀察大晉的太子,風沙侵擾,劉之衍覆了層面罩。他只能看見那雪白幹淨的面罩上,高挺的鼻樑隆起。一雙沉默的黑眸,隔著遙遙的距離,與他對視。
只一眼,霍加明顯感覺到如有實質的壓迫感!
霍加是王子,但他是不受寵的王子,僅僅是身上的氣勢,他就比劉之衍弱上好些。
霍加心裡不舒服,又是這麼被大晉太子,居高臨下探視著。他握緊了刀柄,走上前揚起手,打斷使者的高談闊論:“好了好了,知道是什麼意思就行了,別唸了。”
巴圖爾趕緊誇了句:“我的二王子,你早就該這麼做了。快把白玉瓶收下,讓我看看長什麼模樣。”
那使者默然片刻,動作緩慢地收起卷軸:“既然如此,我們進入到受禮的部分吧。”
莫駒答應了聲,從馬上跳下來,走到白駱駝身邊,取下方方正正的漆盒。
狂風又一次吹得周圍揚起昏暗的塵沙,眾人都側過臉,避了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