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帝王與太子之間的事情,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插手。
慶帝早醒了,他半倚坐在床榻上,翻開奏摺。徐常明躬身等候垂詢,有什麼答什麼。今日重要的政務,無非是如何處理那幫繳獲的敵軍。
慶帝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處理過這些繁忙的政務,待他再度拿到手上時,發覺很多規矩,在東宮有意無意的影響下,悄然發生轉變。他處理起來,竟然有些陌生和棘手,同時他也發現,很多人名和事情,他記憶變得模糊,記不清楚了。
慶帝有心發一場怒氣,只是身體虛弱,發作不出來。怒氣轉而存進心底,他淡淡問了幾句話,眼神較之以往更加陰鷙。
即使是見多識廣,膽氣橫生的徐常明,今日在回答聖人問話的時候,也是斂容屏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過一會,竇院使領著一眾太醫,按時按點地過來送藥。
原本不是竇院使主治調養慶帝身體,但在竇皇後推薦下,又在竇知微兩三句推波助瀾下,慶帝屏退原來的兩個院使,換成了竇家人。
太醫捧上漆盒,竇宛陽拿開蓋子,取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藥碗,遞給慶帝:“聖上,今日的藥送到,還是趁熱趕緊喝吧。”
興慶殿裡服侍的一幹奴僕,手上的動作均是一滯,忍不住提心吊膽。
慶帝喝藥時的脾氣,越來越暴烈,這幾日連著發生這麼多糟心事,順老虎毛的竇知微由不在這裡,他們擔心慶帝再度砸了湯碗。
砸了藥碗事小,就怕慶帝看什麼東西不順眼,找個由頭,把他們打殺一頓,來消自己的怒氣。
薛正源立在一旁也像沒有存在感,他微微閉起眼,猶如木塑。
徐常明不知道慶帝近日的脾氣越來越刁鑽古怪,但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看薛宰相的神色,頓時明白過來幾分,他的喉結稍稍吞嚥了下,往旁邊站了站,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空氣中彌漫著土腥味的藥汁,叫人一聞,就會胃部抽筋,令人作嘔。
慶帝沉沉嘆口氣,端過藥碗,一飲而盡。他閉上眼睛,急促地呼吸著,藥液還沒進胃裡,當即原模原樣地吐了出來。眾人慌了手腳,從四面八方趕過來,處理這裡的狼籍。
竇宛陽微微嘆氣,蹲下拾起藥碗,拱手道:“微臣再去煎一服養生湯,再送來。”
申山和另一位公公,扶起慶帝進內室,換了身衣服。而後慶帝嫌棄這裡髒汙了,指了指暖閣,叫人把他扶到太陽照耀的的地方。
一通忙碌後,慶帝頭暈目眩歇了一會,煞白張臉,沖大臣微笑道:“讓你們見笑了。”
徐常明微微皺眉,他家裡有一個小妾,也是如此病病懨懨。家裡經常彌漫藥香,相比之下,那舒緩的藥香起,聞了讓人覺得平靜。
慶帝潑灑在地上的藥味,散發一股土腥,連他這樣身強體健的人,聞了那味,也覺得喉嚨發堵,讓人難受。他不通醫理,只當常年病重的皇帝,只能服些重藥。
“無妨。”薛宰相微微側首,攤開手中的奏摺道,“聖上,那微臣繼續稟報接下來的事務?”
“說吧。”慶帝點頭。
從暖閣的角度,慶帝看到外面跪著的太子。
劉之衍身量高挑,背脊挺得筆直。炙熱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結實修長的肩線,好像能挑起千鈞之力,透著不容小覷的力量感。
慶帝微微眯起眼,晦暗不明眼中複雜與感慨交織。
時光匆匆,他的兒子,羽翼已經長成。
“衍兒,在外面跪著幹什麼,起來,到父皇這裡來。”慶帝朝他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