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宜苑的廳中,燒著幽幽檀香。
內室有輕柔的誦經聲,伴隨木魚有節奏的敲擊。
直到最後一聲木魚聲落下。
冷嬤嬤扶著傅太後,從內堂慢慢踱步出來:“這麼晚了,你說誰來找哀家?”
“是太子殿下。”冷嬤嬤低聲說。
“大晚上的,他不睡覺,來找我這個老太婆幹什麼。”傅太後按了按額角。
門口的兩個小宮女,急忙打起帷幔。
小小的偏廳裡,燭火搖曳,劉之衍早早坐著等候。
看見傅太後來了,劉之衍起身行了禮:“太後,孫兒來叨擾您了。”
傅太後看到他,沒給好眼色:“你有什麼話,白天大家都在的時候,為什麼不說?非得單獨來找哀家,我看,你準沒好事。”
劉之衍仍然保持單膝跪地,沒有起身:“孫兒是有一事,想請太後替孫兒作保。”
傅太後夜裡的眼神不太好,含威的鳳目,微微眯起:“你這動靜,倒叫哀家害怕。你先把話說完,哀家再想想能不能答應你。”
“孫兒不想娶謝家女。”劉之衍抬起眼,和傅太後對視,“不只是謝家女,四大世家的女兒,我一個都不娶。”
傅太後沉吟片刻:“為什麼?”
“孫兒不願誤人誤己。”劉之衍回答。
傅太後搖了搖頭:“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這是最大的理由,孫兒心有所屬。”劉之衍語氣堅定。
“心有所屬?”傅太後不由冷笑一聲,“你是太子,不是普通的少年郎,哀家以為,你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謝家女與你門當戶對,你們聯姻對東宮有利,謝家這麼趁手的兵器,你不要?”
“不要。”劉之衍平靜道。
“謝家女是皇後金口玉言欽點的名門閨秀,家世無可挑剔,等你及冠,娶了她,是你的福氣。”傅太後慈眉善目,神色透著難以違逆的威嚴,“多餘的話,哀家當你沒睡醒,到哀家這裡胡言亂語來了,回去休息去吧。”
劉之衍搖頭:“太後不答應孫兒,孫兒絕不會離開。”
“胡鬧!”傅太後語氣帶了幾分冷意,“衍兒,你是太子,你的婚姻大事,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難道你想違抗哀家的意思?忤逆你的父皇!”
劉之衍嘴唇緊抿,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衍兒,”傅太後眉心緊蹙,緩緩道,“哀家知道,你從小是把事情藏心裡的人,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也一聲不吭。哀家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你並非莽撞的人,既然跑到哀家面前,自有你的理由。”
“可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你連命都保不住,難道要你父皇白發人送黑發人?”傅太後眼神閃過一絲銳利,“聽著,即使有了謝家,你都不能算站穩腳跟。你的路,長遠著呢!你連第一步都沒走穩,根本談不上未來!”
半晌,劉之衍眼眸深邃,直視傅太後:“可是太後,您有想過嗎?謝家人如果有本事把我扶上去,就有本事把我推下來。‘夫唯嗜魚,故不受也。夫即受魚,必有下人之色……’,韓非子這個典故,太後也讀過。我堂堂東宮太子,豈能因為向別人借勢,露出諂媚之色?”1
劉之衍生來有一股孤傲之氣,正如傅太後剛才所說,他常年被人灌下安神湯,也不屑向任何人求助。還是她自己聽了一些訊息,親自到東宮整頓。
傅太後不禁打量起劉之衍:“有傲氣是好事,可你能如何?”
幽火映著劉之衍俊美的側臉,勾勒出他清冷的輪廓,他一字一句道來:“‘恃人不如自恃也’,與其依賴他人,不如依靠自己,這個道理,想必太後比我更懂得。我的路再難走,必須由我自己走出來。”1
傅太後被他的氣勢震得亮起眸子,纖長的手指輕輕敲打扶手:“你倒是有幾分膽魄。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孤立無援,孤軍奮戰,又怎能守得住東宮?”
劉之衍很快反駁:“若是東宮只能靠聯姻才能站穩腳跟,那便不配稱之為東宮。若我連這一點自信都沒有,如何能讓天下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