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朔州城生活多年,她熟知糧店、藥鋪背後的供貨商,直接找上門去,低價收購大批陳米和藥材,碰到人問,便說靖安王治下甚嚴,軍隊從不搶掠,自己名下有生意也要為他做事,圖的就是盡早結束亂世,求一個天下太平。
三天後,第一批軍需開始運往幷州。
第四天清晨,沈姝雲與芳琴才與軍需官一行分開,從城外回來,走到忠勤王府門外時,卻見府門外圍著一圈人。
二人擠上前去,就見府門大敞,裡頭正在抄家,帶頭抄家的人正是府尹徐康。
沈姝雲疑惑,一旁的芳琴已經急切著去問了,她已經不是王府裡的奴才,卻還擔心仍在府中為奴的小姐妹們,匆匆問了一圈跑回來。
“夫人,他們說是靖安王前陣子彈劾了忠勤王,說他意圖獨攬軍權,有不臣之心,今早京裡送來聖旨,將忠勤王貶為了庶人,家奴發回原籍,家産抄沒充為軍餉。”
聞言,沈姝雲瞭然點頭,不以為意。
此事於裴世昭一家而言是滅頂之災,她看在眼裡卻覺得開心。
忠勤王府沒錢,卻有數不清充門面的字畫古董,經營細軟,還有這座大宅子,能賣不少銀子,景延幾個月的軍餉又有著落了。
“裴世昭本就無甚才幹,吃老王爺的家底享了這麼多年的福,已經很夠了。”對這蛀蟲,她實在同情不起來。
芳琴若有所思,也道:“王府倒了,好在家奴們能回鄉為民,不必再被賣為奴,也算是聖上恩典。”
沈姝雲輕笑,她不覺得小皇帝有這樣細膩的心思去體諒卑微的家奴,大機率是景延在彈劾的奏章裡寫了不少處罰裴世昭的“意見”,小皇帝又要依靠他平定叛亂,才悉數採納。
她靜靜站在人群裡看王府的貴人被剝去華貴的衣物首飾,趕出門來。
裴世昭氣紅的臉在不可違背的現實面前垮了下來,一瞬間像老了二十歲,包著素淨的包袱,面對前路,眼中盡是迷茫。
他身後是裴夫人哄著神志不清的裴香君跟著跨出門檻,裴夫人眼含熱淚,一身布衣倒襯的臃腫的身形清減了一些。
裴香君的頭發亂了,是被官兵摘去首飾時,與人爭搶推搡了一番,這會兒眼角還掛著淚痕,臉上卻是明媚燦爛的笑。
她仰頭看著王府外的天空,又高又遠,傻笑起來,小跑著往前去,腳步越過了裴世昭。
“哈哈哈。”裴香君開心地笑著。
她瘋了傻了,毫無抄家落魄的傷心,只有對重獲自由的歡喜,朝著夠不到的天邊走去,越跑越快,笑聲越來越響。
裴世昭和裴夫人滿臉愁苦的追著她,一家三口穿過看熱鬧的人群,消失在街角。
若他們能醒悟,未嘗不能活出新生。
沈姝雲感慨家族的興衰沒落,人生的跌宕起伏,拿著令牌進了府門,藉著景延的勢,像模像樣的接管了徐康抄來的家財,繼續採買第二批軍需。
七天後,三批軍需都陸續送往幷州,沈姝雲與芳琴告別,自己跟隨開拔的五萬人馬來到了幷州與南州交界的蘭城。
馬車停在落腳處,撩開門簾,門前等待她的竟是數年不見的舊人。
婦人身著藏藍色綢緞衣衫,見下來的人是她,木然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是你?”
“徐小姐?”沈姝雲也很驚訝,抬頭看了一眼,這的確是縣丞所說的安置之所,疑惑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徐婉寧等她下來,邀她一同往宅子裡去,“我是隨夫君一同來的,他與靖安王共事,此刻二人同在軍中,聽聞靖安王的家眷今日到蘭城,夫君囑咐我來接人,好生照顧著。”
說罷,眼神往她身上打量一圈,“難道……靖安王的家眷,便是你?”
沈姝雲呼吸一緊,不自然的端起雙臂,學著她的端莊面貌,做起儀態來,點了點頭。
不等對方多問,她反問:“當年分別,你不是說你要嫁去青州?你夫君是做什麼的,怎麼也到了這地方?這裡可不太平。”
徐婉寧吸了口氣,回頭屏退跟隨在身邊的侍女,“你們先下去吧,我與故交說會兒話。”
“是。”侍女恭敬退下。
徐婉寧帶她進到一間偏廳,才憂愁道:“我如今的夫君是晉王,裴珩。”
“你嫁給了晉王?!”沈姝雲更加驚訝,可又覺得奇怪,“那你豈不是晉王妃?晉王怎麼不留你在府中主持中饋,要帶你到這戰場上來?”
徐婉寧咬了咬唇,羞愧地偏過身去,“我哪裡是王妃,不過是王府裡的侍妾,連側妃都夠不上……”
沈姝雲茫然,“怎麼會這樣?”
原本滿身書香的嫻靜小姐,如今滿臉愁容,與往年的侯夫人竟有幾分相似的神情。
在徐婉寧的敘述中,才知道她當年嫁了青州的一個世家子弟,後晉王起兵吞併了青州境內的兵馬勢力,她的夫家被晉王藉故抄了,家産充公,她因入了晉王的眼,被夫家獻給晉王做妾,才換回一家老小的命。
得知她的遭遇,沈姝雲想起了自己的前世,看了門窗外無人偷聽,才小聲同她說:“晉王若待你不好,我可以想辦法救你出去,從此天高海闊,不必再受此屈辱。”